那是第次与傻子对视,也是唯次真正看清他脸——他头是变形,五官歪斜,但是他眼神温柔,像只刚出生小绵羊。
傻子没长到十岁就死。他父母甚至都没把他葬在家族坟地,而是在山坡上随便挖个坑,草草埋。他就像棵野草,短暂地来到这个世界,自生自灭。奇怪是,很多年以后,村子里人和事都已经淡忘,唯有他样子还记得清清楚楚。
二
2014年10月,和儿子土豆搬到上海,住进间小公寓,为来年春天考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做准备。
对儿子而言,这是个重大决定。他在十四岁之际下定决心要成为钢琴家,意味着他不仅要离开喜欢学校、老师和同学,离开家乡,离开舒适家,离开正常生活,更意味着从此离开宽阔罗马大道,走上条苦心孤诣追求艺术羊肠小道。这是个孤独选择。
雷淑容/文
三十多年前,在生长小山村里,有户人家生个傻儿子。他生下来就没有名字,人们都叫他傻子。
傻子是智障,不仅面瘫,还瘸腿。他父母没钱给他治病,也没心情善待他——因为他是全家人耻辱和噩梦。他们让他吃剩饭、看冷脸、睡狗窝,对他动辄谩骂和诅咒。在迷信小山村,人们认为个残疾孩子是恶灵转世,是不祥征兆,对他指指点点,骂骂咧咧,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傻子听不懂,他总是呵呵呵地傻笑,把所有恶意当善意。
大人们很忙,他们不会打傻子。但村里孩子会。
上海公寓很旧很小,除他三角钢琴,几乎家徒四壁。再加上人生地不熟,自然就生
傻子成天没事干,喜欢在山野之间闲逛,他要路开心地采野花,扔得满地都是,要追逐飞鸟或者蝴蝶,路嗬嗬嗬地叫。也许是因为孩子们觉得他不配获得快乐,见到他,立刻就会追上去打。傻子腿不好,逃不掉,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山村不时回荡着傻子凄厉哭喊声:“呜呜——呜——”
那是记忆中惊心动魄画面,群孩子在春天山花烂漫中,在夏天浓密树林里,在秋天金黄谷场上,在冬天皑皑雪地上,追打个嗷嗷叫傻子。
谁都可以欺负傻子,没有人保护他,没有人给他点点关心或者同情。除他们家大黄狗。大黄狗是只大型犬,长相凶猛,对外人总是没完没地狂吠。但它点儿也不嫌弃傻子,总是跟在傻子身边,像是他保护神。正因为大黄狗不离左右,村里孩子,bao行才没那猖狂。
怕大黄狗,也怕傻子。怕傻子用脏手碰衣服;怕他嘴角拖着长长口水,对着咿咿呀呀说完全听不懂话;怕他畸形长相会传染;怕他进入梦境,把美梦变成噩梦。每次路过他家门口,都会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有天,当从他家门口蹑手蹑脚经过时候,只听见阵低沉咆哮,接着大黄狗跃门而出,朝扑过来。吓得连哭带叫,没跑出几步,就跌坐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它撕咬。
但是很奇怪,大黄狗不但没有扑上来,反而突然哼叽声,屁股坐在身边。抬头看,只见傻子正摸着它头,嗬嗬嗬地傻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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