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顿下,蛮想倷两个,也想早点过来,但是倷也晓得,总要等到第四代生出来,再好闭眼睛。做人辈子,到底为点啥呀。说着说着,吴墨林掉眼泪,头埋在手里不肯出来。
再抬头,两只野猫走过来,舔舔地上鸭头颈。吴墨林惊,老曹,老陶,倷两个来啊,多吃点,多吃点噢。野猫低着头,吴墨林把酒端过去,野猫闻会,走开。
好好好,今朝不吃老酒,就吃鸭头颈。老曹吃酒,要讲疯话,对吧。
吴墨林面烧纸,面看野猫吃东西。他
后,他也要搬过来住。吴墨林四下望望,环境还不错,前有河,后有山,空气应该不差。可再望远点,对岸早已起层层高楼,他皱眉。吴墨林仔细逛圈周围坟墓,个个名字念过去,没有认识人。他说,各位朋友,大家好呀,是张蓓芳爱人,下趟搬过来,请大家多多关照。
吴墨林把放进两处香灰花盆放在自己坟头上,点上两支烟,又从包里拿出两瓶五加皮,袋鸭头颈,倒出,放好。
他讲,倷两个住得太远,这趟还是集中在家门口好嘞。来,先给老陶补过个生日!话毕,自己吃下杯。
刚下过雨,空气很湿,寒风吹,烟头就灭,吴墨林用手挡着,重新点上,又给自己点支。
对不住啊,那桩事体没办好。倷两个下去,吃得消吗。老婆碰着吗,被冤家捉牢吗,三囡和阿大寻着吗。照讲,大家都太平点,安心过日脚,对吗。
事体做不成,心里也交关难过。吴墨林讲,这个大头鬼,倷不晓得,心黑得不得,拿回扣不算,还要赔三个月工资,没办法,因为这桩事体,伊饭碗也敲掉。只好自家摸出钞票来赔。下趟过来,要问倷两个讨回来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病院里大家晓得这桩怪事体也轧脚,现在看眼神啊,真真是像针样。
杯杯吃下去,冷风吹,人就有几分晕眩。吴墨林倚着自己墓碑,对两个朋友讲述自己在病院尴尬处境,送饭人怎样敬而远之,护工怎样叫唤不灵,去邻近房间串门,也接连吃冷脸。他只好坐在房间里看看报,发发呆。实在闷得慌,就关在卫生间里抽根烟。好几次走出来,望见对门房间里几张陌生新面孔,心里总是说不出难过。
讲着讲着,吴墨林有点乏,酒劲上来,身上软绵绵,眼前好像围着许多小飞虫,模糊不清。他蜷在自己坟前,仿佛蜷在六零那张长久没人睡空床上。睁眼看,这床竟生在楼外那块高高稻田里。老曹和老陶早就穿好衣服,戴上草帽,下地割稻去。两个人动作轻巧极,还在比赛谁割得更快。吴墨林坐起来,刚想开口,老曹和老陶先回头喊,睡什午觉啊老吴,快点下来割稻!等歇落雨,就来不及!
吴墨林听,赶紧下地找鞋。落地,咯噔下,头撞到石头上。抬头看,正是自己坟盖。
吴墨林拍拍自己发烫脸,点起火盆,从上衣兜里掏出黄皮红字工作笔记,撕张,烧张。他朝天看眼,讲,倷两个那边也要落雨吗,原来两边是样啊。气象预报看牢点,冷热自家有数,衣裳覅忘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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