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老头子死也不挑个好辰光,其中个讲
从简,草草事。大堂里这些人,皆是喊来帮忙守灵远亲近友,用不着哭悼,只为凑个人气,免得冷冷清清,有失体面。他们只需大概知晓亡者何人,享年几岁,和自家什关系。以客人身份祭拜之后,便可以留下当庄家。
嗑瓜子女客把瓜子壳扔在脚边,半天堆起小坟包。虽说挖坟不挖新坟头,几个媳妇还是迫不及待聊起老人生前秘闻,怎续弦,怎卖房,怎去老人病院。男人围着沙发打牌,脚臭也无妨,脱鞋往那坐,反正是要守夜。聋子打开微信视频,朝镜头打着激烈手语。断手指老太太闷声不响折纸元宝,像裹小馄饨似,几秒个,往篮子里扔,等集齐多少只,就统点火下锅。小孩只管吃桌上柑橘,花生,鱿鱼丝。老年人讲,灵堂里东西都是好,福佑,故不拦着。客人之间许久未见,借此场合聊聊私事,个把另个拉入老友群,拿出手机,也从兜里掏出老花镜。
唯独关系好,舍不得,昨天守夜,躺在角落张硬板床上睡回笼觉,身上披着是即将烧掉老人贴身毛毯。初春凛冽,风里雨里都是寒气。开瓶黄酒,给老人家倒杯,自己闷口,不知不觉挨到天亮,见有人接班,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家眷出门解手,顺便买臭豆腐回来,引起阵热闹哄抢。殡仪馆门前臭豆腐摊生意绝好,几十年如日。豆腐本是家中死人必吃,何况这家确实手艺灵光,从祖父手里传起,如今已是第三代。原本专做殡仪馆生意,渐渐做出名声,路过人也并不嫌晦气,情愿停下来排队等候。
据说臭豆腐摊老祖父离世之时,儿孙极孝,门心思要把丧事办大办风光,结果两代人就地点选择发生分歧。
儿子意思,这爿店能生意长红,多少仰仗城南殡仪馆,丧事理应摆下来,敲锣打鼓,念经诵佛,也叫附近老顾客都来送他最后程。孙子却觉得此地破旧,亏待祖父,坚持要花大价钿送去城北新建殡仪馆。那里有常青松,玻璃棺木,带音响厅堂,连丧葬用品都高档多。城里就这两间,大家都有数,能在城北躺着,哪个不是富贵命。来参加,莫不是有头有脸人物,西装笔挺,表情凝重。小想借机打响自家招牌,老却讲,粗人个,何必逞能。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
也是个开春,结果城南率先满客。死人和活人样,到底还是没钱占多数。老只好依小,抬到城北去办高级葬礼,去些什人,并不再说起。只晓得之后总有几个小孩在摊边窨井盖上放蚂蚁,说那是老人边炸臭豆腐边扔油渣地方,撩出来油漂烫死过交关蚂蚁。
臭豆腐香味从殡仪馆门口路飘过来,进灵堂,把沙发上男人们脚臭都淹没。嗑瓜子,吃茶水,像是工厂里发盒饭似,全都拥过来。
吃完臭豆腐,男人们就要抽烟。个老太太急切地喊,出去出去,覅把老陶香都搞混掉啦。
外面落着大雨,几个男人只好站在屋檐底下,根接根地抽。他们讨论未来天气。听说近周都是雨,明朝最大。这对于出殡可是桩难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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