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已经不是常常尿床年纪,但夜宵厨房炖银耳雪梨羹,放足冰糖,甜滋滋,他连吃两碗,还是他娘喊停他才停。夜里睡得沉,梦里直在找茅房解手,找来找去总算找着,痛痛快快地撒泡尿,醒来才发现被褥湿。
因着丢人,他偷偷地从窗户爬出去,在院子里碰上他娘养蓝眼睛白猫,小小人儿将猫儿搂起来,重新翻窗进去,将猫儿哄着趴在自己床上,待早晨有人来叫他起床,便说是猫儿尿。
后来,谢燕鸿被狠狠地揍顿。
王氏那时候身子还不像后来弱,拿着藤条,颇有当年立马扬鞭气势,打得谢燕鸿屁股开花。不为他尿床,就为他明明做错事却不敢当,撒谎骗人。
她说:“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既是你事,大大方方承认,做什左推右托,丢人得很。”
长宁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他眼睛在夜里是亮,望着谢燕鸿。谢燕鸿坐起来,按着起伏不定胸膛,说道:“梦见爹和娘,还有还有哥哥嫂嫂。他们是斩首而死,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痛。”长宁说道。
他想到他母亲,悬梁自尽,尸首被抱下来时,下巴脖子上全是血,那都是她濒死痛苦时抓挠出来,纤纤十指上也都是红彤彤片,指甲全部折。那应该是很痛吧,旦回忆起来,切就都在记忆中纤毫毕现,难以忘记。
谢燕鸿看他,手摸上他额角,问道:“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你父母”
长宁点点头,说:“都想起来。”
自己到底为何而难受。
陆少微还想挤出两滴眼泪来,估计效果会更好,但挤半天也挤不出来,只好垂着头,装作副失落到极点样子,幽幽长叹口气,口气拐三个弯,百转千回说不出。最后,她小声说道:“你如果出关,务必处处小心,别傻乎乎”
不等她说完,颜澄便截住话,说道:“和你起去魏州。”
陆少微心里轻,好歹绷住脸,没让自己露出笑意来,她原本还想说些什,抬头撞入颜澄眼睛里,好似坠入深潭,话就又都堵在喉咙里。
陆少微说:“你”
谢燕鸿似懂非懂,只觉得先是尿床紧接着又被打,丢脸得很,连
谢燕鸿等等,见他并未往下说,也不欲追问。对于长宁身世,他心中早已有模糊猜测,但他不欲刨根问底,无论长宁是谁,长宁都只是长宁。
“小时候事也想起来。”长宁说道。
谢燕鸿忙问:“比如?”
长宁脸上有笑意,他煞有介事地伸个懒腰,双手叠在脑后,望着帐顶,慢悠悠地说道:“有人半夜尿床,还要嫁祸到猫儿身上”
谢燕鸿听着听着回过味儿来,涨红脸扑上去捂长宁嘴。
颜澄垂下眼,沉声说道:“几时启程?去打点下行囊。”
入夜,谢燕鸿直睡得不安稳。睡睡醒醒,仿佛有人拿着大锤子敲他脑袋,让他不得安眠。他紧紧地挨着长宁,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身冷汗。长宁觉轻,也醒,闭着眼,伸手在他背上拍拍。
谢燕鸿睁大眼,望着帐顶,冷不丁问道:“你说痛吗”
长宁听不清,问句:“什?”
谢燕鸿颤抖着声音问道:“死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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