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简短地写道已经收到劳拉信,句号隐约可见,肯定是用在街角杂货店买蓝墨水写。然后她突然写道:“今天早上尼克问起你们俩。”其余部分还是老生常谈:身体怎样,玛蒂尔德表妹摔跤跌断锁骨,两只狗都还好。但尼克问起他们俩。
其实要把尼克改成维克多是很容易事,肯定是维克多问起他们俩。维克多表哥总是这热心。维克多比尼克多个字,但只要用橡皮擦,再灵活地稍加改动就可以。今天早上维克多问起你们俩。维克多去探望妈妈,顺便问起他们俩,再自然不过。
他回家吃午饭时候,信还完好无损地藏在衣兜里。他仍然决定不告诉劳拉。劳拉微笑着在家等他,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那时候比起来,她脸好像模糊些,似乎在巴黎灰蒙蒙天气里褪色、磨平棱角。他们到巴黎已经两年多,尼克过世才两个月他们就动身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但路易斯觉得,从他和劳拉结婚那天起,尼克其实就再也没露过面。那天下午,他跟病中尼克谈过之后,就发誓要逃离阿根廷,逃离弗洛雷斯老宅,逃离妈妈,逃离两只狗和他躺在病榻上弟弟。那几个月里,他像是身在场舞会中,被各色人等围绕着。尼克、劳拉、妈妈、狗、花园。他誓言就像是在舞池里猛地把酒瓶砸得粉碎,四处飞溅碎玻璃让舞会戛然而止。那段时间切都那突然:他办婚礼,毅然决然地启程,完全不考虑妈妈感受,把所有责任抛诸脑后,任由朋友们错愕不已。但他毫不在乎,甚至对劳拉流露出不满也不以为意。妈妈孑然人待在大宅里,和她做伴只有两只狗和瓶瓶药丸,还有衣柜里挂着尼克生前衣服。都留在那儿吧,切都见鬼去吧。妈妈似乎接受现实,不再为尼克哭泣,开始像以前样在家里忙前忙后,老人们从死亡悲痛中恢复过来时候都是这冷静、干脆。但路易斯不愿回忆告别那个下午:行李箱,停在大门口等候出租车,身后满是童年回忆宅子,尼克和他过去玩打仗花园,两只又呆又蠢狗。现在他几乎已经能够忘记这切。他去广告公司上班,画海报,回家吃午饭,喝杯劳拉微笑着递过来咖啡。他们俩经常去看电影,去林中散步,对巴黎越来越熟悉。他们运气不错,生活顺利得让人惊讶,工作还过得去,住公寓赏心悦目,常有好电影看。然后妈妈来信。
他不讨厌。如果没有这些信,他就会觉得自由重重地砸在身上,让他无法承受。像是捎来无言谅解(但是他没做什需要原谅错事),像是搭起架桥让他有路可走。让他为妈妈健康时而提心吊胆、时而松口气,提醒他家里经济状况,提醒他有种秩序井然常轨如影相随。他痛恨这种常轨是因为劳拉,因为她虽然人在巴黎,但总让她显得遥远疏离,仿佛她是这种常轨帮凶。而他自己,自从那天晚上在花园里再次听到尼克低声压抑着咳嗽声之后,就已经摒弃这种常轨。
不,不能把信给她看。改名字太不光明正大,他又无法容忍劳拉读到妈妈写那行字。妈妈真是时糊涂。他仿佛看到她拿着支破钢笔,费力地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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