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九九〇年六月来到美国,第站就是纽约。在肯尼迪机场下飞机后,有群不认识学生来接他,手捧大束花,大家轮番拥抱,都落泪,那束花最后被挤得粉碎,黄色雏菊汁液沾在白衬衫衣襟上。衬衫他留到现在,那点颜色始终没有洗去。林立成不喜欢菊花,总觉得自己像是年前已经死于某个夏日夜晚,现在正被轮番拜祭,墓碑上空无字,坟还修到美国。纽约满街都是灰黑色鸽子,北京只有傍晚时分漫天飞过黑鸟,叫声嘶哑,仔细看都是乌鸦,那个傍晚正是如此。
他在里面待六个月,并没有立案,就是那语焉不详地关着,里面伙食不好,出来后很长段时间,林立成总感饥饿,十二点吃大碗卤肉面条睡下去,五点又得饿醒,床边就是饼干桶,拿本书垫着窸窸窣窣吃两块,才又能睡两个小时,唯有沉甸甸食物让他安心。刚开始他四处被请,酒桌上听到不知道多少声“英雄”,顺着整只整只烧鹅吃下去,三个月胖30磅,藏身于软软肥肉之下,林立成感到高兴。后来宴请慢慢消失,他瘦下来,现在体重跟二十三年前几乎模样,林立成连头发都没有变稀疏,只是略微斑白,书桌上放着张他刚到美国时在哥大图书馆门口拍照片,骤眼望去和现在并无区别,要细细察看,才能发现他走失魂魄。
回纽约后他就直住在法拉盛,房子在和150街交界处,那里其实已经到韩国人地方,两个街口外就闻到泡菜味,院子里堆满大白菜,像是中国北方冬天。有时候他会恍神,觉得自己已经回到北京。他艰难地找到个中国房东,林立成不想跟中国人住太近,却又不敢住太远,房子是栋townhouse三楼,他不想走前门和楼下住户遇上,就总爬防火梯上下,三年里他次也没有在这附近遇到过什人。林立成希望自己遇到人时候已经完全准备好,在法拉盛以外地方,他总是准备好。
窗外有棵高大椴树,春末开出满树小白花,花香有点像四川老家茉莉,林立成直没有回去过,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去,但经历类似人都说不行,他就懒得往返几次中国大使馆。他根本不想去曼哈顿,他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那想回去。大使馆在42街尽头,正对着那艘航空母舰,林立成去年才知道它叫无畏号,也是前个女人告诉他,纽约中国女人好像知道切:百老汇音乐剧,大都会特展,42街苏格兰菜。有次早上做完爱,女人边穿内衣边说:“们今天下午去看无畏号好不好,那边上有家川菜馆很好吃,回锅肉是用蒜苗加青红椒炒,泡菜里有鲜菜头。”林立成漫不经心抽烟,又漫不经心嗯嗯啊啊几下,但最后还是在家看盗版电影,留在法拉盛吃晚饭,法拉盛有朵颐和川霸王,哪里回锅肉不是蒜苗加青红椒,哪里泡菜没有鲜菜头。女人没有说什,闷声吃完饭后就回家,没有继续住下去,林立成后来才想起来,不知道从什时候开始,她渐渐不再说话,好像每个女人到定时候,都不再说话。
其实也没有怎缺过女人。刚开始几年,从中国来学生广受欢迎,美国太平静,稍微有点起伏故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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