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梦。因为他引用句诗,这是中学时写在课堂笔记背面句子,连同那本子并遗失,不可能有人知道。
们坐在公园山顶小亭子下。公园笼在浓白雾中,仿佛与世隔绝。梦从山脚开始。看见小径边茶花,几团暗红,湿漉漉。先是看见花,随后想到花是香,香气这才翩然而至。沿着小径往上走时,记起山头上有个亭子,于是亭子轮廓在雾中冉冉浮现。这公园许多年没有来过,似乎丝毫未变。松树姿态,虫鸣节拍,石上青苔形状,甚至松果掉落位置都未曾更改。只是雾大得有点出奇。登上山头,见亭下站着人。是个老人,穿着略显破旧灯芯绒夹克,微微秃顶,眼袋有点像王志文。他很自然地同说起话来。并不认识他,但也不觉奇怪。梦嘛。就朦朦胧胧地应着。云雾漫上亭子,堪堪没过脚面,们像仙人般凌虚而坐。好像是他提议,们来聊聊文学吧。说好,聊文学。于是聊起来。
不知话题如何盘绕,他忽然说起韩愈“小惭小好,大惭大好”,他说,无论部作品在文学史上地位如何,如果作者自己不满意,那对他来说,这作品就是失败。点头同意,说《随园诗话》里有个说法,叫“可以惊四座,不可适独坐”,不能取悦自己文章,再怎让世人惊佩也没多大意思。他说,是,反倒是作者越用心得意处,越不容易被人留意到。所谓“诗到无人爱处工”。说,那就够,“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嘛。从没和人聊得这投机过,他也很高兴样子,他说,觉得像你写“兴到闲拈笔,诗成懒示人”,这个状态就很好,介于“不示人”和“欲示人”之间,有个微妙平衡。这时缕奇异感让寒毛直竖,这年少时诗句早已忘记。明白身在梦中,且想起这公园早就不存在,山头已被铲平,此处现在是个商场。回忆起睡前在修改篇新写好散文,文中试图描写竹林间落日。想写出余辉在竹叶间明灭不定模样,却无论如何也不满意。这些年来,已逐渐接受有许多事物无法用文字来形容这事实。美景当前,人所能做只有平静地收下这份美,连同那种无力感,试图付诸笔墨,多半是徒劳。抛下笔,带着疲惫和怅然入睡。然后就飘坠进这座早已消失公园。
意识到是梦后,周围切都暗下来,行将瓦解冰消。“如果你可以……”老人声音响起,又把牵扯回来,公园亭子,石桌石凳,重又明朗。他没来由地问:“如果你可以写出伟大作品,但只有你自己能领受,无论你生前或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你伟大——你愿意过这样生吗?”
想想,问道:“你说伟大,是那种孤芳自赏意思吗?”
“不是,是绝对伟大,宇宙意义上伟大。伟大到任何人看到你作品都会倾倒、折服、迷醉。但没有人会看到,这就像个交换条件。”
已到人生中途,写作三十余年,自认为天分并无多少,但对文学虔诚却少有人及。何况,这是个假设。故作旷达地笑,说:“当然。为什不愿意?”
他听,点点头,从怀中掏出物,缓缓地说:“这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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