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还不死心,“再说,这晚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啊。”
这是个圆头圆脸中年男人,给她种外星人感觉。
她迟疑下,打开车门。她并不怕霾,也不怕危险,但她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热情女人。对这个世界,她从来心怀善意,尽管她知道自己有多委屈。新年时候,她会对街头遇到陌生人道声“新年好”;她去福利院做义工,照顾智障儿童。有时候她会想,要是丈夫病倒,瘫痪,再也不能去和世界纠缠,该多好,那样,她就可以忘记切,踏踏实实地照顾他。这样念头她对男孩也动过,好像那样来,她就有充分理由,可以被某种无可辩驳道德说服力支持着接近他。
这当然很傻。男人们都雄心勃勃。男孩也跟她讲自己抱负,原本正面奋斗精神,往往却被说出险恶企图。她不喜欢。丈夫说她永远长不大,她不服气,她只是拒绝他们认可那种“长大”。
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翻看手机朋友圈。已经有人辟谣:拍摄霾图像,需要借助电子扫描显微镜,放大十万倍,甚至是二十万倍才能看到霾真正图像,视频中拍到,只是尘埃。电子扫描显微镜,真好,又个头头是道术语。
种有强度感觉填充,哪怕那种感觉是对自己戕害。
这种渴望她并不陌生。当年,哺乳期她挽回自己丈夫,她陪着他去找那位空姐,取回他东西。但那个丈夫灵魂依然在外面游荡。他神不守舍,灵魂归家之路似乎遇到塞车。夜里她起来给孩子喂奶,让他帮忙给自己倒杯水。他照做,递上来,却是块尿不湿。她看看他,他站在床边,胳膊垂在睡衣两侧,无辜地笑着,恍惚地笑着,点都没有觉察到自己荒唐。
“水,要杯水。”她个字个字地对他说。
他听不懂,疑惑地看着她。
“要杯水。”她再次说。
“只是尘埃。”她小声嘀咕,同时努力望向窗外。窗外浓雾密布,几十米外车灯都是朦朦胧胧,车子本身也不像是在真实地移动,像那种大型游戏机模拟驾驶。
“能抽根吗?”司机问她。
“抽吧。”她说。
“这天儿,”司机给自己找理由,“在外面待十分钟就相当于是抽根烟。”
“没关系,”她说,
他目光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块尿不湿。
她终于爆发,尖锐地叫喊起来:“要杯水!”
怀中婴儿大声啼哭,空气都像是破裂成无数碎片。水端来,她疯狂地灌下去。那是杯足足有百度沸水。可她几乎没有感觉到灼痛,像是被人抽鞭子,只是啊地声扔掉水杯。她咽喉被严重烫伤,那刻,她感到窒息,呼吸完全被阻隔。当天夜里她就被送进医院。足足有两个月,她不能喝三十度以上液体,每次吞咽食物,都犹如吞咽着自己。但她居然对此感到依赖,这种极具痛苦滋味是如此充分,充实着她,填补着她,让她能够相信自己依然具备着沉甸甸、铅球般感受力。
走出麦当劳,她喉头依然有哽咽滋味。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探出头招呼她:“上车吧姑娘,霾多重啊。”
她微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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