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在前天夜里出现在她去厕所路上。她开始以为是坏人,想喊。
他紧张地退开些,说,不是坏人。你是知青对吗?也是,以前是。
他说他被人冤枉,和他吵过架人死于非命,他现在是最大嫌疑犯,只能逃跑。他还说,要不是伤腿,他早就逃远。
他把裤脚挽起来,她用手电照,光圈里是被蛇咬过伤口。有点化脓。伤在膝盖底下点,他跛行姿势和谢敛不大样。
能感觉到这个人没有说谎,虽然作为知青,他看起来有点老。还有种说不出锋利气质。大概是胡子关系。他有点可怜地问,有吃吗?
原来谢敛在招待所发疟疾。说是刚给他吃药。
安红石听就急,说,得疟疾还被关着,这像话吗?不应该送医院吗?
医生说,是你朋友?到底犯什事?
安红石把谢敛遭遇解释遍,说他肯定是被冤枉。医生人不错,安慰她,说等查清应该就会被释放,再说也没送进局子,只是临时押在这里。安红石又问谢敛病情如何,医生说,药吃,接下来就看他自己抵抗力。这话听起来不大专业。不过回想起来,作为卫生员谢敛也说过类似话。
谢敛疟疾在二十四小时后仍未消退,而他本人早已失去时间概念,只是不断被疼痛刺激醒来,又因为体力衰微再度陷入昏沉。
她没有吃。除非等天亮之后到食堂打饭。
梦个接着个,连绵成片。其中既有他自身不断重复那个噩梦,也有他从前借由甲马纸见到,属于他人更久远映照。还有些纷纷扬扬碎片,呼啸着将他卷入其中。那是从小街招待所内,直到长不过百米街道那头邮局,整条街上人们种种过往。碎片太过零碎和纷乱,谢敛无法辨认细节,只是被其中隐藏情绪不断洗刷,那是种无法言说痛,就像神经被置于冰水里,火苗上。
上次做这样乱梦,是他腿受伤在医院度过那几天。同房病友惨痛叠加在他身上,如同道道勒身棘刺。有人在睡梦中低声哭泣,谢敛也跟着哭。他被无边无际他人痛包围,在梦境中再次踉跄于苍山之上。他没有穿鞋,每走步都从脚下传来钻心疼。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他眼,两侧挂着雪层山路蜿蜒无尽。
时隔八年,谢敛又次在梦中跋涉。不同是,这次他爬不是苍山,而是种满橡胶林山。无数笔直树干构成道帷幕。他前面有个女人身影。是傅丹萍。谢敛在梦里没有腿疾,他像从前样迈着两条长腿,飞快地穿过树林,迈上梯台,去追赶那个身影。可不管怎追,和傅丹萍距离都不见缩短。
丹萍!他沉沉地低喃。
有人往他嘴里灌下液体。火辣辣,似乎不是水。烧得厉害,谢敛天夜没起身上过厕所,也没有尿意。他口腔黏膜像是变成铠甲,硬而麻木。他张张嘴,又有更多液体被灌进来。他开始咳嗽。隐约听见有人说,你慢点,会不会喂啊。喝下去液体像把火,烧灼着他久未进食食道。那感觉真要命。奇怪是,与此同时,长久充斥在骨头深处酸痛平息几分。他眼皮颤颤,又被拖入新轮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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