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离乡数百里,遥远满洲……”
咔嗒嗒、叩咚、咔嗒、叩咚,旋转着。
今年五十多岁格二郎因兴趣而当上喇叭手,过去他也曾是乡里活动馆明星音乐师,但不久后新崛起管弦乐便取代喇叭,光靠《此地离乡数百里》、《大风大浪》[1]实在找不到雇主,终于沦为宣传游行乐队[2]徒步乐手,十几年漫长岁月中,在艰辛尘世中打滚,日复日遭行人嘲笑,还是离不开心爱喇叭。即使想不干,也没有其他谋生技能。方面是嗜好,方面出于无奈,他只能继续担任乐手。
然而去年年底,宣传游行乐队派他到这家木马馆[3],如今他以长工身份站在“咔嗒叩咚”响正中央高台上。红白两色帷幕把台子围得严严实实,天棚顶上往四面八方伸展出万国旗,装饰得华丽庸俗。格二郎穿着金绒饰带制服,戴着红呢乐队帽,从早到晚,每隔五分钟就在监督台笛声信号下,“此地离乡数百里,遥远满洲……”扬声吹奏起他引以为豪喇叭。
世上真有这古怪生意。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三只被无数双手摸得油光发亮木马、五辆坐垫已经失去弹性汽车、三台三轮车、穿西装监管者、两个女检票员,就在旋转舞台般木板台上毫不厌倦地四处穿梭。于是小姑娘和小少爷们便拉扯着父母手,大人坐汽车,小孩坐木马,婴儿坐三轮车,愉快地享受这五分钟游乐。放假小伙计、放学顽童,甚至连些青春年少年轻人,都随着《此地离家数百里》,在马背上兴高采烈地跃动着。
而看着这幕喇叭手、太鼓手竟能那正经八百——旁人定觉得甚为滑稽——鼓圆脸颊吹喇叭,高举棒槌敲大鼓,不知不觉间随着客人起,在音乐配合下摇晃着木马头,忘地转啊转,转啊转,他们心也跟着转。转啊转,像大钟时针般无休无止。你在旋转时候,便忘记穷困、忘记家中黄脸婆、忘记挂着鼻涕小鬼哭声、忘记南京米[4]饭盒、忘记只有颗梅干配菜,忘记切切。这个世界是欢乐木马世界。然后,今天就这过去,明天、后天也会这过去。
每天早上六点到,格二郎便用长屋公用水龙头洗脸,啪啪两声,响亮地拍两下手向太阳致敬。今年十二岁、已上学大女儿还在厨房磨蹭时候,格二郎已提着黄脸婆做饭盒匆匆赶往木马馆上班。大女儿向他讨零用钱,坏脾气六岁儿子哇哇大哭,恐怖是,还有个才三岁小儿子在黄脸婆背上吸着鼻涕。正所谓雪上加霜,连那个黄脸婆都歇斯底里地吵着赖母子讲[5]月钱付不出来。逃离充塞这些叫骂巷弄长屋那九尺二间空间,前往木马馆另个天地上班,是多快乐事情啊!不仅如此,在那涂饰着蓝油漆简陋木造木马馆里,除从早到晚吹奏《此地离乡数百里》喇叭和欢乐外,仍有另件安慰事物等待着他。
木马馆没有售票口,客人可自行骑上木马。当木马和汽车约坐满半时,监管人员便吹起笛子,木马“咔嗒叩咚”地旋转起来,于是两名穿着蓝布洋装女子,肩上背着像车上售票员背那种包,穿梭在客人之间,收钱给票。女售票员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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