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婶不敢阻拦,心里着急,只眼看着老陈。房子里人闻声都出来,五六个人齐刷刷跟在世安脚后。世安只说“怎都出来?各忙各吧,晚饭不在这里吃。”
众人只得在二道门前停下,眼巴巴看着世安进里头院子。
世安并不知他背后有这许多表情。他慢慢踱进院子里——这院子不大,修得十分精巧。迎面是太湖石照壁,后面是整棚凌霄,这时节正绿得肥润,丝丝缕缕地挂着,开出许多朱红花。后面房子
这是多事之秋,也是乱世之秋,人人都知道这是乱世,可还需要莺歌燕舞来粉饰太平。贵人们需要,庶民也需要。好像在那凄凄怨怨唱腔里,撩撩绕绕水袖里,铮铮淙淙鸣弦里,哪怕消磨得时半刻光阴,也能让人忘却乱世纷繁,离别愁苦——哪管你多大穷恨、死怨,只要开腔唱,轰然叫好,拍腿笑,也就能当它都不存在。
开半晌,世安在后面说声,“去榕庄街。”
老陈在心里暗暗地叹气,出来这大半天,最后还是为去看眼榕庄街。
车子在榕庄街尽头停下,榕庄街里外两街,外街都是些做生意绒线帽子店,里街却僻静,茂密树从街两旁院子里静谧地伸出枝杈。老陈尚未扣门,门恰好开,管家柳婶端着水出来,见老陈,脸上吃惊。
“少爷来。”老陈说。
在后座慢慢敲着雪茄,“陈叔,你要是想走,现在另谋出路也是来得及。”
老陈苦笑下,“怎就到这步田地?再说这个年纪,又能去哪,生是金家人,死是金家鬼。”
世安也笑起来,“逗你呢,最不济也就是撒钱保命,蒋公和张老争成那样,面子上还是过得去,也不至于把咱们都赶尽杀绝,实在不行,咱们都回句容去。”
老陈微微放下心,嘴里时管不住,张嘴又问,“那白小爷呢?”
世安便不说话。
世安已经绕开他俩,慢慢走进去。
“少爷怎这时候来,先换身衣服罢,天热。”柳婶跟在世安身后,局促地说道。
世安看看身上,“也好。”
柳婶又道:“给少爷打水来冲个凉罢。”
世安皱皱眉,“算,不用麻烦。衣服也不换,去看看白小爷就走。”说着就向里走。
老陈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又问“少爷回家去?还是再去哪儿?”
世安头也不抬,“四处转转罢。”
老陈深知他脾气,默默无言地发动车子,就在大街小巷里绕着南京城开起来。
车子开过夫子庙,开过莫愁湖,映着日头,从大街穿过小巷,好像特特是要把热闹地方都走遍,非如此不能排解万般愁绪。而这城市也真当得起这样走街串巷细看,是真正艳名无虚,街头巷尾风光都足以解忧。太阳尚未西沉,而四处笙歌已经转轴拨弦地奏响排场,所过之处,弦歌细细,花红柳绿,阵阵香风吹进车窗里来。
在这六朝古都烟花地里,依山临水地摆出无数逢场作戏,乱世出佳人,男伶女伶都能卖弄风骚,只看谁比谁人美艺高。越是刀兵锋刃时候,人们偏偏爱听男欢女爱戏,唱桃花扇,也唱牡丹亭,做会真记,也做琵琶记,秦淮两岸尽是闺怨惆怅,粉气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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