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沉默许久。钱国栋支烟抽完,将烟头碾灭收进口袋里,又点支。烟盒递给江封,他摆摆手没接:“够。”
“你问恨不恨你爸当逃兵,”钱国栋缓缓从鼻子里喷出口烟,“老实说,这两条腿刚被锯掉躺在病床上那会儿,恨过。不过那时候谁都恨,天底下但凡四肢健全能跑能跳,在眼里头全是仇人,也就你婶子能忍得,天天衣不解带照顾,被骂得狠就背地里个人躲着偷偷哭。大概花两年多功夫,才算彻底接受自己以后是个残废事实。从那时候起,就不恨你爸。”
亭子外头有同个小区熟人走过,抬手跟钱国栋打招呼:“钱哥,您也出来散步呢。”
钱国栋笑着招呼回去:“对,这儿风景好,坐着跟孩子聊聊天。”
等人走后继续对江封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私下里幻想过,假如是你爸,有那样位身居高位父亲,有那深厚家庭背景,会不会依靠这份背景做出和你爸样选择。”
业绩做漂亮点继续往上爬,也就你爸门心思扑在完善老兵待遇章程上,整天带着提案书跟资划委死磕。伤残老兵都是弱势群体,没权没势,群众把日子过好也不愿意再通过们回顾当年遗留下来伤痛,讲白,他这种行为作为个政客,那就属于典型吃力不讨好。”
这回江封沉默时间长点。捏着滤嘴送到嘴边吸口狠,火星透过烟灰明明灭灭。
“他是心里有愧,”江封道,“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点。可逃兵就是逃兵,辈子也洗刷不掉。”这污名生在江慎身上,更扣在每个江家人头顶。
钱国栋叹口气,看着江封眼睛:“你见过虫族吗?知道虫族长什样子吗?”
“……视频里见过。”
身形巨大,成年虫族足有四米多高,八条节肢上长满坚硬锐利倒刺,尤其是两只前鳌,阳光下会反射出类似金属光泽,能轻而易举地剪断普通步.枪枪管,足有浴盆大小虫嘴里更是长满密密麻麻刀片样牙齿。
钱国栋抽口烟,摇摇头:“视频没用。视频不会告诉你,站在小腿比你整个人还高生物面前是怎样种压力;视频不会告诉你,战场上炮.弹硝烟、敌人黏液、同类鲜血混在起是什味道;视频更不会告诉你,虫族甲壳有多硬,速度有多快,节肢上倒刺戳进骨头里嘶啦扯下整片皮肉是什感觉。”
钱国栋闭起眼睛,手掌微微发颤,似乎努力想从某种回忆当中挣脱出来。半晌过后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江封:“当年所在华北’军’区第五分区海军陆战队里,所有人都亲眼在战场上见过虫族,包括你父亲。
不知道老江有没有跟你说过,原先不是队伍里班长,只是副班长,们班长在场战斗中牺牲,就死在跟你爸眼前,们亲眼看见只虫族用前鳌把班长捞起来,扔进嘴里嚼两口咬掉上半身,然后两只前鳌拽着脚扯,把下半身也扯成两半,内脏和鲜血洒得到处都是,滚烫还带着热气。”
“封封,”钱国栋眼睛忽然涌出股无以言表痛苦和凝重,字顿道:“有些事情不是亲身经历,你永远都想象不到它恐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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