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迅发誓不再回这个支离破碎家,他恨意和委屈在那通电话里全盘宣泄。外婆气得发抖,夜里缩两寸,次日清晨,佩珊见她跪在佛龛前烧香,颤颤巍巍身体好像要溶在蒲团上。宿醉母亲不省人事地深睡着,脏黑脚将床单蹬出无数狼狈印子。那个微风徐徐周末清晨,窗外有太阳升起,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地啃噬着木头衣箱,佩珊站在自己世界,她渴盼切从来没有得到过,她拥有东西却眼见迅速损毁,只觉所有糟得不能再糟。
饮口烈酒,辣得烧喉。沈迟摁住杯,说佩珊,你不能再喝。沈迟见识过孙佩珊喝醉,是在班上毕业酒会上,她从郊外农家乐跑到山上去,到深夜他和洛华才找到她,像只被丢弃布娃娃躺在森冷田野
时候,她们只听闻当年把大火烧光周家生意,也烧掉周觉民双亲。自此学校门口多个蓬头垢面少年,后来少年变成无所事事四处游荡青年,守网吧,卖冷饮,地摊上铺满明星海报,时间很少超过两个月。
果然过不久周觉民服装店也要转让,大甩卖那天,康迅跑到学校找佩珊,他说死丫头,快,你喜欢那条裙子在削价,跑快点。佩珊冲回家拿钱,以最快速度往周觉民小店奔去,远远看到大纸板上五十元字样在招摇,她心好像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红裙子?刚卖。周觉民得意地说,随手捞起条白底黑点中裙塞给她,看看这条吧,这条也不错。
你说过留给,你说过……孙佩珊攥着满满零钱怨恨地看着周觉民,下就哭。
三年后他们有起吃饭机会,都没有提起红裙子事。
孙佩珊高中和同学沈迟交往,双双考上重庆大学。临行之前沈迟说表哥想要为他践行,佩珊奇怪,与沈迟同窗三年,没听过他有个表哥。
那个傍晚窒闷非常,热闹牛肉汤锅门前许多男人光膀子划拳喝冰啤酒,有个白衣男子侧身坐着,背微驼,孙佩珊脚步短暂地迟疑下,男子转过头来,是周觉民。他眼神与她交会,然后朗声招呼他们坐下,手中利索地拧开瓶白酒。沈迟坐在侧,佩珊坐在对面,二十四岁应是青春最好时候,她却觉得他老,笑容里有沧桑感觉。
沈迟说,表哥刚从俄罗斯回来……
周觉民马上接过话茬去:西伯利亚那鬼地方太冷,根本不是人待。老毛子把钱叫萝卜,你说明明是钱,它怎能是萝卜?说罢他拍桌子大笑起来,引得旁边人纷纷侧目,沈迟抱歉地对佩珊扁嘴,杯中酒也执意半口不喝。周觉民不计较,自斟自酌饮得畅快,边喝还边用力搓着手,仿佛西伯利亚寒流夜之间刮到这中国西南仲夏夜。
孙佩珊知道这事。三年前有人到小镇招工,说是去俄罗斯经营钢铁工厂赚外汇,当时有好些人都跟着去,其中包括佩珊哥哥康迅。出去人们很长时间音信杳无,康迅在年之后辗转回到国内,从黑龙江某个边境城市打电话回来,愤愤咒骂当初坚持要他出境打工外婆和母亲,据说是被拖欠大半年工资,而且从来没有吃饱过,洗澡是凉水,二十来人睡间,好不容易搭上旅行者吉普车跑出来,却因为证件被扣在边境滞留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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