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则门外,有道城河。河道虽比不上朝阳门外运河那宽,但春秋雨霁,绿水粼粼,也尽可以浮着锦帆,乘风南下。两岸垂杨古道,倒影入河水中间,也大有板渚隋堤风味。河边隙地,长成片绿芜,晚来时候,老有闲人在那里调鹰放马。太阳将落未落之际,站在这城河中间渡船上,往北望去,看得出西直门城楼,似烟似雾,溶化成金碧颜色,飘飏在两岸垂杨夹着河水高头。春秋佳日,向晚时候,你若个人上城河边上来走走,好像是在看后期印象派风景画,几乎能使你忘记是身在红尘十丈北京城外。西山数不尽诸峰,又如笑如眠,带着紫苍暮色,静躺在绿荫起伏春野西边,你若叫它声,好像是这些远山,都能慢慢走上你身边来样子。西直门外有几处养鹅鸭庄园,所以每天午后,城河里老有对对白鹅在那里游泳。夕阳最后残照,从杨柳荫中透出两条光线来,射在这些浮动白鹅背上时,愈能显得这幅风景活泼鲜灵,别饶风致。个人渺焉身,寄住在人海皇城里,衷心郁郁,老感着无聊。无聊之极,不是从城西北跑往城南,上戏园茶楼,娼寮酒馆
大风天气,真真是招怪吓!”
这样路讲,路被他拉到寄住寓舍门口时候,天已经快黑。下车之后,数铜子给他,他却和说起客气话来,他边拿出条黑黝黝手巾来擦头上身上汗,边笑着说:
“您带着罢,们是街坊,还拿钱?”
被他这样说,倒觉得难为情,所以虽只应该给他四十枚铜子,而到这时候却不得不把尽所有四十八枚铜子都给他。他道谢,拉着空车在灰黑道上向西边他家里走去,呆呆目送他程,心里却在空想他家庭。——他走回家去,他女人必定远远闻声就跑出来接他。把车斗里铜子拿出,将车交还车行,他回到自己屋里来打盆水洗洗手脸,吸几口烟,就可在洋灯下和他妻子享受很健康夜膳。若他有兴致,大约还要喝二个铜子白干。喝微醉,讲些东西南北废话,他就可以抱他女人小孩,钻进被去酣睡。这种酣睡,大约是他们劳动阶级唯享乐。
“啊啊!……”
空想到此地,伤感病又发。
“啊啊!可怜两年来没有睡过个整整全夜!这倒还可以说是因病所致,但是远隔在三千里外女人小孩,又为什,不能和在处享乐吃苦呢?难道们是应该永远隔离!难道这也是病?……总之是不好,是没有能力养活妻子。啊啊,你这车夫,你这向道谢,被怜悯车夫,不如你吓,不如你!”
在门口灰暗空气里呆呆立会,忽而想起自家身世,就不知不觉心酸起来,红润眼睛,被所依赖主人看见,是不大好,因此就复从门口走下来,远远跟那洋车走段。跟它转弯,看那车夫进胡同拐角上间破旧矮屋,又走上平则门大街去跑程,等天黑,才走回家来吃晚饭。
自从这回后,和他洋车,竟有缘分,接连坐它好几次。他和也渐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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