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她戏,她陈员外上台,台前头起阵叫声。她眼睛向台下扫,扫到头上,果然停几秒钟。眼睛又扫向东边去,东边就又起阵狂噪声。脸涨红,急等她再把眼睛扫回过来,可是等几分钟,终究不来,急起来,听那东边几个浮薄青年叫声,心里只是不舒服,仿佛是锅沸水在肚里煎滚。那几个浮薄青年尽是叫着不已,她也眼睛只在朝他们看,这时
支签,摸向东廊下柜上去对签文时候,心里忽而起种不吉预感,因为被人推,那支签竟从手里掉落。拾起签来,到柜上去付几枚铜货,把那签文拿来读,果然是张不大使人满意下下签:
宋勒李使君灵签第八十四千下下
银烛曲太妖娇肠断人间紫玉箫
漫向金陵寻故事啼鸦衰柳自无聊
虽解不通这签诗辞句,但看末结句“啼鸦衰柳自无聊”,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虽然是神鬼之事,大都含糊两可,但是既然去求问它,总未免有点前因后果。况且这回去求签,系出乎番至诚之心,因为今天那场奇遇,太使满意,所以只希望得张上上大吉签,在兴致上再加点锦上之花,到此刻才觉得自寻没趣。
怀个不满心,慢慢从人丛中穿过那池塘,走到戏园子去路上,疑神疑鬼又追想许多次在塔上她举动。——她对虽然没有什肯定表示,但是对并没有恶意,却是确确。对她爱,她是可以承受点,也是很明显事实。但是到家之后,她并不对打个招呼,就跑进去,这又是什意思呢?——想来想去想半天,结果还是断定这是她好意,因为在午后出来时候,她曾经看见狼狈态度缘故。
想到这里,心里就又喜欢起来,签诗之类,只付之笑,已经不在意中。放开脚步,便很急速地走到戏园子里去。
在台前头坐下,当谢月英没有上台两三个钟头里面,什也没有听到,什也没有看见,只在追求今天日里她幻影。
她今天穿是件银红外国呢长袍,腰部做得很紧,所以样子格外好看。头上戴着顶黑绒鸭舌女帽,是北方女伶最喜欢戴那种帽子。长圆脸上,光着双迷人大眼,双重眼睑上挂着有点斜吊起眉毛,大约是因为常扮戏原因吧?嘴唇很弯很曲,颜色也很红。脖子似乎太短点,可是不碍,因为她头本来就不大,所以并没有破坏她全身匀称地方。啊啊,她那双手,那双轻软肥白,而又是很小手!手背上五个指脊骨上小孔。
想到这里,日间在塔上和她握手时那种战栗,又重新逼上身来。摇摇头,举起眼来向台上看,好,好,是末后倒过来第二出戏,这时候台上在演,正是陈莲奎《探阴山》,底下就是谢月英《状元谱》。把那些妄念辟辟清,把头上长发用手理理,正襟危坐。重把注意全部,设法想倾注到戏台上去,但无论如何,谢月英那双同冷泉井似眼睛,总似在笑着招,别物事,总不能印到眼帘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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