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死。八十出头。们并不亲,由于长串家庭龃龉和恩怨。妈爸跟她,怎说呢,关系复杂。们不常走动,也谈不上什感情。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再偶尔见个面;后来,她把电话线给掐(“谁电话也不想接!”),头扎进自己亲手打造结界里:在大堆物什和小玩意儿中间——这些东西挤满她小房子。
加利娅姑妈生前对美有不懈追求:家具挪来挪去,墙壁刷又刷,窗帘换又换。有次,好几年前,她发动场大清扫,清扫逐渐席卷整个屋子:对于必需之物审视再三,屋内切都分门别类,碗碟都费尽思量,书籍纸张八方汇聚,堆堆,叠叠,街垒纵横。总共就俩房间,随着东西不断侵吞地盘,姑妈带上必需之物,从间迁居到另间。但那里随即展开新轮审视与评估。房子还活着,内脏却被掏出来,塞不回去。再无所谓重要与否,剩下切都或多或少有其价值,特别是那些数十年间积攒下来泛黄报纸,以及罗马柱样支撑着床和墙壁摞摞剪报。女主人立身之所只剩下座坍塌小沙发。令印象深刻那次见面,俩就坐在这片孤岛上,周围是明信片和电视杂志掀起海浪。姑妈殷勤地给做点什西葫芦,又往嘴里塞待客专用高级巧克力,都被嫌弃。离最近剪报柱最顶上张是《十二星座专属圣像》,顶部工整地标注着报名和出版日期,漂亮字体,蓝色墨迹,死掉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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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护理员电话后个小时,们赶到姑妈家。楼梯乌压压,仿佛在吱呀作响:台阶上、平台上,大群陌生人或站或坐。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竟然赶在头里:殡葬服务,代办手续,这个那个。谁告诉他们——警方还是医院?其中个尾随们走进屋子,杵在那儿,连个大衣外套也不脱。
姑妈是3月8号前夜去,没能赶上为金合欢和小黄鸭贺卡所装点苏联节日。在那个法定节假日,们大家子通常会聚在起,摆上大桌,汽水在红宝石色高脚杯里流淌,沙拉是雷打不动四份:胡萝卜核桃、甜菜大蒜、奶酪,还有满足切口味“奥利维尔”沙拉。但这切离们远去已有三十年之久,早在父母移居德国、姑妈愤然留苏之前很久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报纸上各种撩动人心内容:星座运势,美食菜谱,家庭医疗。
加利娅姑妈十分排斥医院,而这是不无原因。她父母、爷爷奶奶都是在医院里去世,姑妈本人也曾“遭遇”过公费医疗。但她病情还是发展到不得不叫救护车地步。叫也许就没事,偏巧赶上过节,决定等到周医院上班再说;于是,姑妈在梦里翻个身,便睡不醒。在护理员暂住隔壁房间,满墙满壁贴着父亲摄影和绘画作品,如同方棋盘。离门最近是张黑白照,摄于20世纪60年代,属于最钟爱兽医系列。那是张很棒照片:狗和自己小主人蹲坐在墙边等兽医,小男孩十四岁左右,眉头紧蹙,身旁紧贴着头拳师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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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主人房子惶然失措,缩头缩脑,满满当当东西骤然贬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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