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间角落里电视机哑然失声。崭新大冰箱里塞满带冰碴花菜和硬邦邦枕头面包(“米沙爱吃面包,多买点备着!”)。书架里书全都是亲戚朋友家屡见不鲜——《杀死只知更鸟》、黑色塞林格和封面上少年、蓝色书脊《俄诗汇编》、灰色契诃夫、绿色狄更斯。搁架上摆放是熟悉老物件:木头狗和黄色塑料狗,还有个熊拿小旗悬挂雕件。它们全部像远行之前那样集体默坐,仿佛对自价值产生深刻怀疑。
几天后,当坐下来整理故纸堆时,在无数照片和贺卡中间几乎没有发现页手稿。有成叠内衣和男式军装衬裤;漂亮簇新西装上衣和短裙——预备逢年过节出门穿,还没有上过身,散发着苏联商店味道;还有件战前男式绣花衬衫;几枚小巧象牙胸针,镂空,少女风——玫瑰,玫瑰,仙鹤,它们是姑妈妈妈、奶奶朵拉留下来,已经四十多年无人佩戴。在所有这些东西之间存在着必然而直接联系,它们只有作为个整体,作为延续生命共同结界时才有其意义和价值,而如今,眼看着零落成尘。在本关于大脑结构书里读到,为意识到人脸之为脸,为辨别出某张脸,脸型比五官更管用。没有脸型是绝对不行,正是它框住们故事,将其整合为可辨识整体。人活着,脸型就是生命本身;人没,脸型就是逝者故事主线。房子里东西低眉顺眼,仿佛突遭遗弃、生气全无,什都不记得,什也说不出。
在整理这堆遗物时,总觉得不可思议:在这个房子里读那多,怎会写这少?只有寥寥无几只言片语,仿佛来自台老旧、字母键所剩无几打字机:或远或近些话,小狗主人故事,对小儿子近况打听,关于20世纪30年代野地拉练讲述,仿佛蒸发掉、难以复原语言组织。“永远不会说‘帅呆’,只会说‘真帅’!”姑妈严肃地说。诸如此类例子还有不少,有些已经想不起来。比如管自己爸爸叫“老爹”;关于闺蜜叫“情报”,邻居通报叫“新闻”,来自孤独无依生命叫“消息”。
但很快就发现,在这个房子里事实上写下很多文字。加利娅姑妈临终前念念不忘,不时询问、抚摸东西中间,有本本写得满满当当日记,每日记事,常年不断,无日不写行,像每天起床洗脸样。它们至今仍躺在床头柜里,有很多本,装满满两大包,运回位于澡堂胡同家中,进门就坐下读起来,想从中找到故事,答案,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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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热衷各种日记和记事读者来说,它们明显分为两类。有些作品行文带有刻意正式性和解释性,明显是写给外人看。日记本变成试验场,对外部自进行调试和操练所在,比如玛丽亚·巴什基尔采娃[1]日记,是宏大宣言,是无尽独白,指向无形且明显宽仁审阅者。
所感兴趣日记是另种,它是专门为特定工匠量身打造工具,外人很难趁手。“工具”是苏珊·桑塔格提法,她经营该体裁数十年,但觉得并不准确。桑塔格们笔记绝非松鼠颊囊那样想法口袋,也非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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