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突然变浅,河水深不及膝,大小卵石清晰可见。两岸耸着十多棵参天巨树,细如牛腹,粗如火山口,全都斜斜倾向河面。两岸树蓬在空中交叉重叠,猴鸟徜徉,附生植物落叶生根新大陆,洞窟般阴寒从树蓬直透河床。孩童次又次上树,拉住根粗藤悬荡数回入水。伙鹅,家子鸭,两只狗,三只黑猪,也在戏水。右岸泊十数艘舢板和数艘长舟,岸上几个妇人洗菜刷瓜。巴都驾舟从孩童、鸭群和猪狗中穿过,熄马达,泊在排舢板旁。湿狗叫声很拗,是对胆量中等,仗主子气势畜生。鹅群羽毛蓬松,脏而干,像本本厚重和翻晒中泛黄古籍。猪朝岸上直奔,发出和它们长相样幽默、举止样风趣笑声。孩童围着长舟打转像蜂理巢。舢板停泊处有两道板块和粗枝铺成木梯,道有扶手,道没有扶手,忽有忽无地从河岸爬上百多公尺斜坡,尽头是座枝竹参差、树皮老藤飞舞长屋。木梯两旁是稼穑果树兼莽丛,香蕉木薯玉米凤梨木瓜红毛丹菜畦和白管茅蔓芒萁矮木丛。屋主勤奋时,瓜果压倒莽丛;屋主
泼妇似,说,这整座长屋住户前几天抗议日本人伐林,毁几个营地,z.府正在盘查。啐。巴都吐出主人招待蒌草。
毁几个营地……雉怕错失话题,不假思索地接口。……毁得……好……
啐。每棵树,都有个树神。巴都发动马达。没有人会随便伐树造屋……
又是彻底沉默。河边戏水小孩,洗菜少女,捶衣妇人,叉鱼青年,撒网老人,看见巴都和脚夫后发出招呼问候,小孩甚至兴奋得手舞足蹈,在斗犬嘶吼下演出幕幕哑剧。顽童垂着割包皮小阳具和西瓜皮般青嫩屁股,在岸上翻滚得像俎上活鱼。女孩裸身洗发,彼此追逐,乳房笑逐颜开。青年汉子刺青仿佛暗夜飞蝠,手上鱼叉柄雕凿斑驳。老人撒网前专注像弱视雄狮在斑马群中挑肥拣瘦。巴都也会熄马达,再演练同句对白。
“看见个二十岁出头中国女人,抱着个婴儿……右臂文蝎,左臂文猪笼草瓶子……从医院里逃走……这个中国男人……妹妹……”
老人狮瞳惺忪,捞上几只虾蟹。青年汉子鱼叉柄中垂死之鱼吐出怪声。男孩入水,女孩潜水。
“据说……这女孩……喜欢像大蜥蜴……在地上爬……”
舢板、竹筏、长舟航向下游时,巴都也不忘记提问,用种削尖语调,甚至流露出急切和危机,引起位老妇忧虑。
“这女孩……会伤人吗?……”
通过第三座长屋后,长舟全速前进。舟身极不稳定,艗首升起又落下,沿河又有浮木、岩石、树桩,但巴都对这条河熟悉得像蜘蛛自己织成网络,许多虫豸会落难急流或蜂蝶看不见暗礁都被巴都幽径奇花般游玩。巴都甚至抬头摘下粒青果,放到嘴里刨嚼。速度加快,空间快速转换,时间却被拉长,雉清楚感觉到秒针从这个刻度移到下个刻度,和空间快速转变形成强烈对比。在长臂猿急速空间移动和以懒猴为单位马表计时下,长舟足足航行五个多小时才减缓速度。云粥已搁得烂臭,加上夕阳熏染,晚霞好似绚丽馊水,被暗夜之猪凶猛地吞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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