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钱时司机看着他:“哎哟,你嘴唇流血啦。”
抬手抹把,确实在流血,干裂嘴唇刮过手背甚至有些疼。绍吴深吸口气,说:“谢谢您。”
然后他转身冲进住院部,到二楼护士站,已经听不清自己声音是否嘶哑:“你好,吴燕在哪个病房?”
“吴燕,”护士点点鼠标,又抬头打量他,“你是她什人?”
“是她儿子。”
不知道是什癌——可又有什癌症是好?乳腺癌宫颈癌胃癌肝癌骨癌……他种种想过去,就觉得有支支箭,把他胸腔胃肝骨头……都射穿。
身后中年男人正在打电话,用他不能更熟悉重庆话:“说嘛,莫催莫催——啷个有那快!晚上才拢!”
“咹,要吃中饭嘛,吃再去赶高铁!是噻重庆到成都高铁通……哎,对头……才通……要得!”
几分钟后,绍吴到达江北机场航站楼。
个半小时后,绍吴搭乘机场快线,到达沙坪坝站。
中午12:20,飞机准时降落江北机场。
身边坐对情侣,恍惚中绍吴听见那女孩对男孩说,忘祝你新年快乐诶。
新年快乐?绍吴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新年第天。从昨晚三点多看见朱菁菁发微信,到买上午十点多飞重庆航班,到收拾行李坐最早班城际列车去广州,到登机,到此时——他从飞机窗户望出去,看见很多并排停着客机,没有太阳,天空是黯淡白色,仿佛凝层薄霜。
旅客们纷纷起身,拿行李,打电话,拥挤着向出口走去,衣料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绍吴背起他双肩包,随着人流走下舷梯,湿冷空气瞬间浸透他夹克和牛仔裤。
摆渡车车身上写着:ILOVEGQING
“噢,”然后她竟然露出个温和笑,“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呀——2203,往这边直走到头就是。”
如果不是中年男人那通电话,他甚至不知道成渝高铁已经开通,2015年12月26日,到今天恰好是开通第七天。高铁经停永川,从沙坪坝站到永川东站,全程19分钟,特等座47块。看到蓝色车票上“永川东”三个字时,绍吴有种全身力气都被抽空感觉。在人来人往候车大厅,他觉得自己是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上高铁,下高铁,打车去医院,他想起上次匆匆赶往医院情景,是杨书逸公公出车祸,他在烈日下狂奔以至于几近虚脱,到医院才知道,公公已经去世。
那这次呢?这次等着他是什结果?
手机响个不停,有老板发来微信,有同事发来微信,有朱菁菁问他到哪,有陈茫说需要用钱就开口。他回复微信,在出租车越来越靠近医院时候,反复告诫自己,不能掉链子。
无论等着他是什结果,不能掉链子。
重庆。
绍吴愣秒,终于明白,他回来。
他回来,从阳光明媚海滨回到阴雨绵绵重庆,他总算有理由回来,而理由竟然是他妈生病。不,不是“生病”这简单,是——他甚至不敢想那个字。从重庆回永川还有段路,他得冷静住。
可在这奔波不停十个多小时里,那个字又已经遍遍在他脑海中重复。
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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