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已进入莫贺延腹地,脚下不再是铅灰色细沙砾石,而是橙黄、波浪般扭动,高
春天早已捂住双耳,双目酸涩,面衣湿濡,紧紧贴在脸颊上,她也刚经历过突厥人刀下惨烈,鲜血四溅,尸体遍地,那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屠戮命运。但如今只是给骡子口清水,口粮秣都做不到,李渭无论如何都不肯。
李渭并肩和她驱行,也很沉默,良久方道:“这满地白骨,都是渴死人畜,你救它日,救不两日,最后还可能祸及自己。”
“嗯。”春天扭头不看他。
她知道李渭说确是如此,只是这沙碛里日复日煎熬和焦灼,老骡哀鸣,像沙丘般沉甸甸压在心头,压她喘不过气来。咬牙生受几日,几乎已到她能承受极致。
李渭见她神采恹恹,不由得摇头苦笑。
入莫贺延碛已然第三日。
所有马骡蹄掌上都绑厚毛皮防流沙,饶是如此,还是有几匹骡子被高热流沙炙伤,有匹老骡前蹄被骆驼刺割伤,伤口渗入盐碱地毒沙,待主人发现时,前蹄已化脓溃烂。
没有伤药,连日行路不得休息,又缺水草,老骡这几日已然受不住疼痛,瘸着前蹄行路,不断高昂哀叫。
骡子主人知这老骡走不出莫贺延碛,已给它断水粮,有心要将老骡抛弃在这沙碛中,骡子前蹄已然流出脓血,步个血渍印在沙地上,招惹群蚊虫绕飞,但这老骡通人性,边步履蹒跚行路,边痛苦嘶鸣,掌下再痛也寸步不离尾随着商队。
众人在碛中行走已经很吃力,再日日夜夜听着老骡哀鸣,实在不堪其扰,主人抽出尖刀,双目通红走近它,抚摸老骡:“老骡啊老骡,非狠心,实在是自顾不暇,只得对不住你,送你上路吧。”
他撞见她趁人不备给老骡喂清水时,见过她眼里闪而逝惊慌,她并不是不知道沙碛里水粮珍贵,也知道没有人会赞同她这做。但这是小孩子天性,心软又脆弱,极富同情心,并且不计后果。
驮马比行人更辛苦,沙碛极旱,除骆驼外,骡马都要负重自己草料,牲畜草料都是由豆类、苜宿、粟米混凝而成麸饼,很是珍贵。前路那长,老骡命运早已注定。
李渭没有多做解释,默默扣住她所有食物水囊。
商队停下来休息。
叩延英从马上跳下来,双手摊成个大字,躺在绵软沙丘上看繁星万点。
老骡好似能听懂人言,嘶嘶哀叫,摩挲着主人手心,跪地向主人磕头求饶,这样热天,几日都未喝过清水,骡子哪能出泪,双目中竟然滚出几滴血泪来,滴答滴答砸在沙地里。
主人见此情景,虽不免心中酸软,但心知骡子不可救,叹叹气,放它条生路,脱它嚼头,任它自生自灭。
老骡见众人要走,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仍是亦步亦趋跟着商队。待到夜里,这匹骡子终于走不动,前蹄折,瘫倒在沙地里。
它在商队身后不住哀鸣召唤,声声,紧促又惨痛,其声尖锐若孩啼,锥心泣血,那哀鸣之声撕裂众人双耳,后来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渐渐飘散在璀璨夜空。
年长者早已见惯世间百态,不过声欷歔,年少者只觉心肠痛彻,恨自己麻木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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