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不畅快,便把这桩仇,算在他头上,从此恨上他。
徐千屿是喜是怒,是爱是恨,其实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过客。
但凡事有对比,对比还如此强烈,他心中便有丝波澜。
但他手上玉箸却拿得极稳,剑气未受丝影响,如劈丝般精准地分成数缕,白玉萝卜雕至花心,花瓣只绿豆大小,向内蜷曲,连接处只有头发丝粗细,却未曾断掉处。
沈溯微心想,此桩任务他涉入过深,这是不该。等回蓬莱,便能抽身而去。如此,只消再忍几日,把徐千屿送回去,他也就解脱。
不过当时是骂王端,为救他。
现在是骂他。
徐千屿是客栈贵宾,尽管她还没起,小二已准备好早餐,知这仙君和那位小姐是起,见他来,便请他坐下。
沈溯微人坐在桌前,修长手指,执起根玉箸把玩。
他见过人也不少。倘若这少女从头至尾都是这样目中无人,倒也合情合理。他完成任务,不会放在心里。若是对手,恐怕早就没命,不会等到对方说完这长串话。
预期。
徐千屿躺在枕上,长长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眼睛,目中迷茫,似是没听明白他话。半晌,清醒过来,便坐起来。
她面上没有表情,唯双气势凌人眼睛盯着他,似乎有些阴沉意味,盯他片刻,徐千屿冷冷开口:“这是钱。”
当多年大小姐,她话语惯于掷地有声。她声音本就脆,吐字清晰,如珠玉撞地,气势惊人,“难道是你钱吗?你凭什散钱?你好大颜面。蓬莱要,却连东西都带不走,还要散,是你没用。”
“……”沈溯微安静地看着她。
玉箸收,水汽片刻内蒸干。他将碗推回原处,那白玉萝卜已然开花,层层叠叠上下九层,晶莹如玉。花瓣上因剑气结出冷霜慢慢融化,如娇艳含露,美不胜收。
清晨日光从侧窗照进来,将他侧脸照得如雪冷峭。
他沈溯微,最忍得住,便是磋磨。
这“富贵牡丹”版白玉萝卜,摆在众多佳肴中间,实在是太显眼,以至于徐千屿第眼便将它捕捉。
下刻,银匙“咔嚓”下插在花心,径直叉走,进徐千屿嘴里,口吃掉半个。
但他分明记得,他做“王夫人”时候,这少女对他不是如此。
她虽骄纵些,但大多数时候算得上真挚恳切,甚至亲近依赖,多有相护。
他将碗白玉萝卜盅挪至面前,右手手指翻,玉箸掉个头,上挟剑气,竟如刀锋利,在萝卜上轻轻碰,那萝卜便“吱”地软倒下去,被齐整裁切掉个边。
沈溯微垂睫,他并非木胎泥塑。这路上,徐千屿待他冷淡至极,句句傲慢,字字诛心,极尽刁难之能事,他都在忍耐。想来也能明白。
因为他乔装化形,从家里带走她。
他实则是有点被骂懵。
除掌门之外,多年未敢有人这样当头训斥。何况掌门待他向温声细语,礼遇有加,哪里会这样骂他。
他还未来得及应答,徐千屿便拉拉被子躺下,又静静地闭上眼睛,没声息。
半晌,沈溯微帮她把帘子放下。
转身走出客栈房间时,他忽而想到,当日在王长史府上时候,她也这样骂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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