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朝李玄贞行礼。
李玄贞作势起身,没有受他礼。
杜思南落座,心里暗暗道,太子礼贤下士不是虚言,不过太子心狠手辣也绝非谣传,当初太子误以为他是二皇子李仲虔人,立刻痛
对他们这些卑贱阉人来说,什时候应该捧着谁,什时候应该冷落谁,只看皇帝和太子态度,其他都不与他们相干。
窗前几株茂盛石榴树,张开树冠罩下半个庭院,窗纱前片幽绿,屋中光线暗沉。
杜思南径自往里走,转过几道镶嵌云母落地大屏风,来到琴室前。
茶香袅袅,热气氤氲,小侍者跪在旁拉动小风箱,炉前吞吐摇曳着彤红火舌。
李玄贞倚在坐榻旁,面色沉静,双眸幽黑,身皇太子常服,圆领袍挺括宽大,锦带束腰,勾勒出劲瘦曲线,身形比杜思南上次见他时又瘦削不少。
长安,东宫。
夏日炎炎,沉李浮瓜,地势低洼太极宫今年格外潮湿而闷热,长廊阶前苔痕斑驳,摩羯纹地砖上层薄薄水汽,折射着湿光。
聒噪蝉声中,内侍引领着名风尘仆仆、身着青色官袍青年穿过曲折回廊,来到书阁前。
早有太监等在门槛前,听见脚步声,笑容满面地迎上前。
“杜舍人,太子殿下等候多时。”
这年来,太子变很多。
从前他对部下和颜悦色,战场上身先士卒,从不抛下任何个军士,温和宽容,礼贤下士,但掩不住骨子里那股阴郁,总是试图加害七公主、二皇子,而且英雄难过美人关,常常因为福康公主做出些匪夷所思之举,甚至连性命都不顾,引得朝中大臣侧目。
如今,福康公主失去踪影,七公主死在塞外,二皇子失去所有,离京远赴塞外,谢皇后独居离宫,疯疯傻傻,三皇子、四皇子被李德以勾结外敌之名幽禁,太子仇报,意中人离开,太子之位稳固,似乎开始变得平和沉稳,不再反复无常,也不再仇视谢家族人。
朝中大臣欣慰不已。
杜思南视线从李玄贞俊朗面孔上扫而过,心中冷笑:壶水烧到滚沸前,嘶嘶直响,烧开以后,声响反而会变得轻柔,太子并不是变平和。
杜思南看都没看太监眼,点点头,跨步往里走,态度傲慢。
太监脸上笑容不变。
年多来,杜思南这个南楚寒族出身士子多次立下大功,保金城,诛杀北戎细作,出使南楚、西蜀,凭借对各国朝堂解和三寸不烂之舌逼得南楚和大魏立下盟约,解大魏后顾之忧,因此屡屡得到李德召见。每次召对他都能对答如流,李德龙颜大悦,多次破格提拔,他平步青云,转眼间已经从名白衣书生累迁至中书舍人,参议表章,草拟诏旨,俨然成为皇帝李德最信任心腹。
听说杜思南还未婚娶,京中世家大族争相聘请官媒上门求亲,想将这位新贵纳为乘龙快婿,连宰相之郑相公也透露出要亲自为他说媒意思,朝中人人歆羡,杜思南却口回绝所有提亲官媒,言称他门第微寒,不敢高攀世家。
太监不懂朝中暗流汹涌,但毕竟跟随李玄贞多年,从父子俩平时言行来看,他们显然更倚重寒门出身*员,杜思南现在简在帝心,颇得重用,任他再如何冷傲清高,太监也不会得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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