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个母亲最低限度祈求。现在可以断定,以她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白天后黑夜,在那不眠黑夜后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日子是他自己,如果他真在那园子里出什事,这苦难也只好来承担。”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前段日子,想定使母亲做过最坏准备,但她从来没有对说过:“你为想想。”事实上也真没为她想过。那时她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头,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个,不知道儿子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她有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儿子,这是她惟儿子;她情愿截瘫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条路走向自己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儿子最终能找到——这样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母亲。
有次与个作家朋友聊天,问他学写作最初动机是什?他想会儿说:“为母亲。为让她骄傲。”心里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那般单纯,但如他样愿望也有,且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动机太低俗吧?”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他又说:“那时真就是想出名,出名让别人羡慕母亲。”想,他比坦率。想,他又比幸福,因为他母亲还活着。而且想,他母亲也比母亲运气好,他母亲没有个双腿残废儿子,否则事情就不这简单。
在头篇小说发表时候,在小说第次获奖那些日子里,真是多希望母亲还活着。便又不能在家里待,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也想不通:母亲为什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条路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点点快乐?她匆匆离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岁呀!有那会儿,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仇恨和厌恶。后来在篇题为《合欢树》文章中写道:“坐在小公园安静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糊地,听见回答:‘她心里太苦。上帝看她受不住,就召她回去。’似乎得到点儿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也是地坛。
只是到这时候,纷纭往事才在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苦难与伟大才在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考虑,也许是对。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白昼,只想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午后,又是鸟儿归巢傍晚,心里只默念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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