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钟,又次响起,还传来清脆木鱼声。紧接着,是吴山庙醒禅和尚领着诵经,老太太们跟着起诵。虽然听不清语句,但那音调,能把四周田野稳稳罩住。
何老师已经在上课,课目内容是几个女教师起凑,今天课名是“常识”,正讲着地球。听到诵经声,何老师皱皱眉,便走下讲台,来到教室西窗前,伸手把那扇新装玻璃窗关上。诵经声,也就关在外面。
最清晰诵经声响起在晚上,那时全是男声,没有老太太声音跟着。照里说法,这是和尚们在“做课”。居然,他们也用个“课”字,与学校黏着。
那时,学校里女教师们也正在做件与“课”字有关事,那就是备课。黝黑田野里,只有两道灯光,吴山庙蜡烛灯和学校煤油灯。别屋子,买不起蜡烛和煤油,天黑就黑到底。
村民们喜欢从自家木窗口,看这两道灯光。因为这地方山阻水隔,自古以来到夜晚全都归属于土匪。土匪分两帮,头领分别是陈金木和王央央。陈金木比较有钱,匪徒们夜间出来时提是黑罩铁皮灯笼;王央央钱少人多,匪徒们夜间出来时提是红纸竹篾灯笼。过去只要远远看到这两种灯笼,各村百姓就会赶快关门,在窗缝里屏
还记得吗,离尼姑庵箭之遥西北边,是吴山庙。
同是晨钟暮鼓,却衰荣,静动,冷热,对比明显。尼姑庵废弃时,风光全都到吴山庙。等到尼姑庵变成小学校,切又都变。衰,静,冷,是吴山庙;荣,动,热,是学校。
更大对比,是在每家每户每个早晨。
祖母出门,到庙里去念经。邻居六七个老太太等在村里起走,她们都缠着小脚,走起来扭扭。与平日在家里干活不样,到庙里去,就换上套干净黑布褂子,褂子比身材大许多,所以扭动在路上有点滑稽。出村丈远就上窄窄石板路,别村子老太太也汇在起。石板路上留着昨夜露水,还长着青苔,老太太们扭动得更加当心,更加夸张,更加致。远远看去,分明是长溜黑衫蝙蝠舞,舞名称叫“天天朝拜”。
祖母出门时,捋捋小孙子头发。小孙子已经背上书包,但不与祖母路,是朝东,走条宽宽泥路,去上学。上学路也像念经路,半道上不断有同伴加入。孩子们多便又跳又笑,边玩边闹,直到学校。牌坊般校门下,在半嫩黄、半浅紫花丛边,今天轮值何老师笑眯眯地站着。她在检查每个孩子衣着,叫他们把纽扣扣起来,把裤腿放下来。有孩子喜欢赤脚走路,用根绳子把两只鞋子挂在脖子上。何老师就要他们把鞋子拿下来,穿上,再进教室。
上课铃声响,很巧,吴山庙那边也敲起钟。何老师扬头往西边看,远远,前那条石路上黑衫蝙蝠舞,还在扭动。
女教师们不清不楚神秘来历,使她们有清二楚共同立场。那就是,不喜欢传统,不喜欢老派,包括,包括黑衫蝙蝠舞。
虽然不喜欢,何老师还像往常样,看很久。她从衣袋里拿出折叠得很小手绢,快速地擦下眼角,像是回想起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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