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块古代称为土地上,长时间地举头四顾又终究低下头来,向些远年灵魂祭奠——为他们大多来自浙江、上海、江苏、安徽那些很熟悉地方,更为他们在苦难中高贵。
家族所起作用特别大。例如,清代浙江吕留良家族,安徽方拱乾、方孝标家族,浙江杨越、杨宾父子等。近代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在民国初年曾说到因遭文字狱而世代流放东北吕留良(吕用晦)家族贡献:“后裔多以塾师、医药、商贩为业。土人称之曰老吕家,虽为台隶,求师者必于吕氏,诸犯官遣戍者,必履其庭,故土人不敢轻,其后裔亦未尝自屈也。”“齐齐哈尔人知书,由吕用晦后裔谪戍者开之。”
说到方家,章太炎说:“初,开原、铁岭以外皆胡地也,无读书识字者。人知书,由孝标后裔谪戍者开之。”(《太炎文录续编》)当代历史学家认为,太炎先生这种说法,史实可能有所误,评价可能略嫌高,但肯定两个家族在东北地区文教上启蒙之功,是完全不错。
个家族世世代代流放下去,对这个家族来说是莫大悲哀,但他们对东北开发事业却进行代接代连续性攻坚。他们是流放者,但他们实际上又成老资格“土著”。那他们故乡究竟在何处呢?面对这个问题,在同情和惆怅中又包含着对胜利者敬意,因为在文化意义上,他们是英勇占领者。
六
希望上面这些叙述不至于构成这样种误解,以为流放这件事从微观来说造成许多痛苦,而从宏观来说却并不太坏。
不。从宏观来说,流放无论如何也是对文明种摧残。部分流放者从伤痕累累苦痛中挣扎出来,手忙脚乱地创造出那些文明,并不能给流放本身增色添彩。且不说多数流放者不再有什文化创造,即便是们在上文中评价最高那几位,也无法成为国文化史上第流人才。
第流人才可以受尽磨难,却不能让磨难超越基本生理限度和物质限度。尽管屈原、司马迁、曹雪芹也受不少苦,但那样流放方式却永远也出不《离骚》、《史记》和《红楼梦》。
文明可能产生于野蛮,却绝不喜欢野蛮。们能熬过苦难,却绝不赞美苦难。们不害怕迫害,却绝不肯定迫害。
部分文人之所以能在流放苦难中显现人性、创建文明,本源于他们内心高贵。他们外部身份可以变再变,甚至终身陷于囹圄,但内心高贵却未曾全然销蚀。这正像有人,不管如何追赶潮流或身居高位,却总也掩盖不住内心卑贱样。
毫无疑问,最让人动心是苦难中高贵,最让人看出高贵之所以高贵,也是这种高贵。凭着这种高贵,人们可以在生死存亡线边缘上吟诗作赋,可以用自己点温暖去化开别人心头冰雪,继而可以用屈辱之身去点燃文明火种。他们为文化和文明,可以不顾物欲利益,不顾功利得失,义无反顾,代又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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