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萧伯纳立即打开话匣子:“七月七日发生事,知道。”
“所以,来与您告别。”黄佐临说。
“告别?去哪儿?”萧伯纳很吃惊。
“回国。”黄佐临说。
“回国?”萧伯纳更吃惊,顿顿,他说,“那儿已经是战场,仗会越打越大。你不是将军,也不是士兵,回去干什?”
正好有个妇女协会来信,要他为项活动捐款,数字很具体。萧伯纳立即回信,说自己对这项活动无所知,也不感兴趣,因此不捐。
他回信后暗想,随便她们怎骂吧。没想到过几天收到她们感谢信,说她们把他回信拍卖,所得款项大大超过她们当初提出要求。
“还是被她们卷进去。”他耸耸肩。
对于直接找上门来各种人员,仆人都理所当然地阻拦。因此,住宅里才有份安静。
但是,刚才他却听到,电铃响过,有人进门。很快仆人来报:“那个您同意接见中国人黄先生,来。”
九三七年七月十日,萧伯纳寓所。
再过两个多星期,就是萧伯纳八十岁生日。这些天,预先来祝贺人很多,他有点烦。
早在十二年前获诺贝尔奖时候,他已经在抱怨,奖来晚。他觉得自己奋斗最艰难时候常常找不到帮助,等到自己不想再奋斗,奖却来。
“已经挣扎到对岸,你们才抛过来救生圈。”他说。
黄佐临时无法用英语解释清楚中国文化里个沉重概念:“赴国难”。他只是说:“们中国人
黄先生就是黄佐临,九二五年到英国留学,先读商科,很快就师从萧伯纳学戏剧,创作《东西》和《中国茶》,深受萧伯纳赞赏。黄佐临曾经返回中国,两年前又与夫人起赴英,在剑桥大学皇家学院研究莎士比亚,并在伦敦戏剧学馆学导演,今年应该三十出头吧?这次他急着要见面,对萧伯纳来说有点突然,但他很快猜出原因。
据他经验,这位学生不会特地赶那多路来预祝生日。原因应该与大事有关:《泰晤士报》已有报道,三天前,七月七日,日本正式引发侵华战争。
萧伯纳想,中国、日本打起来,祖国成战场,回不去,黄先生可能会向自己提出要求,介绍份能在英国长期居留工作。当然,是戏剧工作。
萧伯纳边想边走进客厅。他看到,这位年轻中国人,正在细看客厅壁炉上镌刻着段话,他自己语录。
黄佐临听到脚步声后立即回过头来,向老师萧伯纳问好。
可见,那时他,已觉得“对岸”已到,人生终点已近。
但是谁想得到呢,从那时开始,又过十二年,还在庆祝生日,没有点儿要离开世界样子。他喜欢嘲笑自己,觉得自己偷占生命余额时间太长,长得连自己都不好意思。
更可嘲笑是,恰恰是他“偷占生命余额”漫长阶段,最受人尊重。
今天他,似乎德高望重,社会每个角落都以打扰他为荣。他尽量推托,但有些请求却难以拒绝,例如捐款。
他并不吝啬,早已把当时诺贝尔文学奖奖金八万英镑,全数捐给瑞典贫困作家。但他太不喜欢有人在捐款事情上夹带点儿道德要挟。对此,他想有所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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