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忠脚步顿,迟疑望向牛太后。
牛太后倒是平静紧,只用下巴向外点,淡然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夏守忠这才领着内侍们,如同潮水般退出宁寿宫正殿。
等到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牛太后扶着御案,绕到太上皇身边,自顾自贴着他坐到龙椅上,依旧用平静语气劝道:“陛下若是有什不痛快,尽管宣泄出来便是,何苦拿自己身子出气?”
咔~
紫砂壶重新放回托盘里时候,不小心磕下,终究还是惊动太上皇,就见他缓缓撩起眼皮,目光定定望着热气腾腾茶盏,过好半晌,才终于将干枯手掌伸过去。
肯喝茶就好!
眼见如此,夏守忠松口气,正暗赞果然还是太后娘娘面子大。
谁知太上皇动作却骤然加速,荡起袖子用力拂,便将那茶盏连同底下托盘,起扫到地上!
这眼看都快八十人,即便平日保养再好,又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夏守忠有心劝上几句,却又终究不敢逾越本分,正惴惴不安之际,却见殿门外条光龙由远及近。
夏守忠顿时大喜过望,这夜深人静,即便是广德帝前来,也会使人先行通禀声,如今这般不经通禀就长驱直入,自然也只有太后牛氏。
果不其然。
片刻功夫之后,就见个苍老妇人拄着拐杖,步缓似步进到殿内。
宁寿宫。
皇宫里最年轻建筑群落,启用至今也还不足十载,但它主人,却是皇宫之中权柄最重长者。
时近三更。
宁寿宫正殿之内,仍旧是灯火通明,十几名内侍分布在殿门内外,个顶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似泥雕木塑般,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唯例外,也就只有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当啷~
随着那茶盏在地上摔粉碎,宁寿宫内外所有侍者膝盖上,似乎同时中箭,然后齐齐矮半截!
唯独夏守忠急吼吼冲上御阶,口中关切道:“陛下,您没事……”
“滚!”
不过他这声关切,还没能完全冲出嗓子眼,就被声暗哑嘶吼给堵回去。
“哎呦~!”
夏守忠压着嗓子惊呼声,边快步迎上前、边恨恨地骂道:“这群不开眼狗才,怎也不知道伺候着太后娘娘?!”
这老妇人自然正是牛太后,但见她冲夏守忠摇摇头,示意他不必上前搀扶,然后又自顾自跨上御阶。
这御阶虽不过是区区三层,却还是让她呼吸显得有些粗重,稍事休息下之后,才终于来到御案旁。
不过她却并未打扰闭目沉吟太上皇,而是把那拐杖轻轻靠在御案上,将早就凉残茶泼在地上,又拎起紫砂壶,颤巍巍斟满杯。
他站在殿内最靠近御案地方,时而望向龙椅上端坐太上皇,时而又探头向殿外张望,脚下虽似老树盘根般纹丝不动,心下却如同热锅上蚂蚁般焦躁不安。
十余年!
夏守忠已经足足十余年,没见过太上皇在龙椅上闭目沉吟。
不过在退位之前,太上皇每逢遇到难以决断大事,都会这样静静思索,短则时半刻,长也不过是两个时辰。
但今日,太上皇却已经足足枯坐半日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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