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半,她才发觉不妥——这本就是寄人篱下,又怎好非议长辈?
于是忙将那尾音吞,改口道:“既是大太太给邢姐姐,那你便给邢姐姐送去屋里便是,没得杵在外面作甚?”
说着,便自顾自进到堂屋里面。
“是刚刚才送来……”
入画跟上去想要解释几句,那房门却砰声紧紧关闭,不多时里面又传出诵经之声。
平常也不见她对身边丫鬟怜惜些,却对数千里外蛮人慈悲泛滥。
邢岫烟无奈叹口气,也只能在尽量保证稳妥前提下,快步赶上去。
两人前后脚到暖香坞,却见大丫鬟入画自廊下迎出来,手里还捧着件毛料大氅。
惜春正沉浸在悲悯世人情绪中,见她又捧件毛料衣裳出来,便顺口发落:“今儿上午才换斗篷,这又拿出件来作甚?便是家里不缺什,也没有这般糟践东西道理!”
入画听这语气不对,忙把脊梁骨折成七十五度,小心翼翼道:“姑娘,这衣裳是大太太刚送来……”
邢岫烟急忙横挪两步,见贾惜春面上满是愤慨之色,不由无奈道:“你这又是跟谁置气?”
当初因邢夫人不愿意多出份挑费,便硬是拉郎配,把邢岫烟安排在贾惜春暖香坞中。
两人平素里相处倒也还算融洽,只是这贾惜春身为宁国府小姐,却自幼寄养在荣国府里,早就已经孤寡惯,每每显出些不近人情之处,邢岫烟却也只能暗自忍受。
话说贾惜春听她发问,回首向着稻香村方向扫眼,冷笑道:“这白骨堆出来英雄,实在赞不出口——姐姐明日去卢雪广,就说染风寒便罢。”
说着,也不管邢岫烟答不答应,又闷头往前疾走。
午后。
风势虽然减弱不少,雪却是越下越大,已然在地上积薄薄层。
有搭着那下面泥水未曾冻硬,踩上去两张皮似,说不出湿滑。
故而邢岫烟每步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弄脏身上披鹤氅——这可是袭人心头好,据说王夫人赏下来后,拢共也没穿过几回。
当初听贾宝玉这般说辞,邢岫烟就想拒绝来着。
入画委屈扁扁嘴,回头向邢岫烟打探道:“们姑娘这是跟谁啊?”
“你打听那多作甚,左右不是你就成。”
邢岫烟无奈摊手,
“大嫂送来?”
“不不不,是这府上大太太。”
说着,入画抬头扫邢岫烟眼,又道:“说是送给邢姑娘?”
“大太太给邢姐姐送衣裳来?”
贾惜春瞪大眼睛,忍不住脱口道:“这莫不是太阳从西边……”
原来竟是为这个!
邢岫烟望着她背影,好阵哭笑不得。
这贾惜春小小年纪,却素来尊佛敬佛,生就副‘菩萨心肠’,最是见不得那杀生害命事情。
方才听孙绍宗说起大火焚城三日不绝,蛮人浮尸数千堰塞成湖时,邢岫烟便觉她面色有些不对,却不曾想竟会恼成这样。
唉~
只是宝玉这厮贯死缠,如何容得她推辞?
唉~
虽说是个大度,但想着宝玉身边丫鬟,尚且能得到王夫人这般厚赐,自家那姑母却是……
啪~
正心寒之际,身旁贾惜春忽然猛跺脚,直跺泥浆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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