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见她直愣愣瞧过来,下意识抬手抹去那湿痕,可还不等把手放下,就听李纨又叹息道:“原以为姨妈是谦虚罢,可方才摸上去,才晓得果真是有些鱼尾纹。”
薛姨妈动作僵,感受着指尖传来些微褶皱,心头涌出股说不清味道,似怒、似羞、又有些悲凉。
虽说只是几道不起眼细纹,这些日子却成她心头抹不去阴影。
之所以时常挂在嘴边上,只是为能得到句句否认,好让自己心头恐慌稍稍减轻罢。
可眼下这份忐忑,却被李纨毫不留情亮在明处。
“凭什旁人夫唱妇随,偏只刚嫁过来没几日,就成孤苦无依寡妇?”
“多少次梦见那死鬼,哭过、笑过、求过,可却怎也捞不着他根指头。”
“渐渐他就变得模糊,这心里也愈发空落落……”
薛姨妈听着这呢喃般倾诉,那心肝也似被什攥住,紧紧向内收缩着,偏又空落落怎都够不着底儿。
那种感觉,她真是再清楚不过!
许久,李纨才貌似不经意问句:“姨妈往日寂寥时,都是怎消遣?”
按照原本心思,薛姨妈合该说些女人家常见排遣,诱导李纨走回正轨,不再眷恋*情。
可经过方才那许多感慨,她却委实没有兴致说这些虚,于是摇摇头:“还能如何?左右不过是生生捱过去罢,便是不念着夫妻情分,总也该为儿女考量——再等等,等到兰哥儿金榜题名、娶妻生子,总有你不得闲时候!”
说着,面上便忍不住生出些憧憬与期盼来。
不过隐隐却也存着些忧愁。
由此带给薛姨妈,自然也是常人难以理解冲击。
但李纨扎心言辞却并未结束,就听她继续道:“若过上些时日,姨妈真青春不在,您会不会后悔?”
不过当李纨话锋转,颤声道出那句“直到有天,……”时,薛姨妈还是及时开口呵斥道:“痴儿!莫忘你是荣国府大少奶奶,更是兰哥儿娘亲!再说宝……”
时情急,‘宝玉’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幸亏薛姨妈还存着些理智,及时改口道:“再说那男人就是有千般好,也不可能与你结成夫妻,反而只会坏你名声,葬送掉兰哥儿前程!”
顿顿,她又疾言厉色道:“是答应过你瞒着别人,可你也要听,当断则断才成!”
李纨似是被镇住,半晌没有再言语。
可就在薛姨妈松口气,提起那长柄沐浴刷,准备帮她洗干净身子,好尽快结束这尴尬对话时,李纨却又把目光投注在她脸上——准确说,是眼角那片湿痕上。
毕竟儿媳妇嫁进来两年多,却直没有动静——要知道她之前可是生过两个,断没有不能怀上道理。
正心思复杂着,忽觉只湿漉漉手,探到自己眼角轻轻抚摸着。
薛姨妈下意识仰头避过,不悦望向李纨,却见李纨虚悬着白生生臂膀,两根湿漉漉手指轻轻捻动着,似是捏住什似。
“是啊,曾经也和姨妈样,总想着儿孙如何。”
李纨盯着自己手,喃喃自语道:“可这心里却还是……却还是空着块——毕竟是做母亲不假,可也是个有血有肉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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