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能扇得到年轻力壮儿子?
贺顾把抓住他停在半空中手腕,那手腕皮肤已然肉眼可见干瘪下去,气力也十分虚浮。
贺顾道:“怎,多日不见,爹上来就要打人不成?”
贺南丰浑浊眼眸盯着他瞬不错,嘴唇喏喏半天,才嗓音干哑
其实贺诚脑回路很简单,在他心中,无论言大小姐是不是他亲生母亲,但毕竟也是贺老侯爷元配结发之妻,当初言大小姐病逝,说白都是被他气,又给他生儿育女熬虚身子,这都未见他掉滴泪,如今却为万姝儿这样自作孽、咎由自取落得今日下场罪妇大哭特哭,实在是伦常尽丧,毫无良知。
若说原来贺诚还对万姝儿是他养母这事,多多少少对她留下几分情谊,但自知道他这只眼睛是怎瞎以后,那点微弱情谊也就灰飞烟灭。
这些年来贺诚因为眼残疾所受委屈和苦楚,倒也没到他不能承受地步,但因着盲眼,得知进入国子监读书被拒时,那份多年苦读要付之炬茫然无措痛苦,却实在叫贺诚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万姝儿。
自那以后,他也再不曾动过去看贺老侯爷心思。
贺顾知道这些,倒也并不意外——
然死万姝儿。
侯府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建制并不小,而且有假山有游廊还有方小渠,这地方原是以前贺老太夫人叫戏班子来时听曲儿所在,贺南丰关在这里,其实真不算委屈他,只要他自己别钻牛角尖,贺顾也不曾叫人短他衣食住用,他原是可以在这好好养老。
只是孤独,避无可避。
贺顾当然知道,人上年纪,总是最怕孤独,贺南丰也不会例外。
但他仍然没有叫任何人进那院子里陪他,除却每日送饭送菜小厮,洒扫收拾仆从,例行公事做完活就走,贺南丰再也见不到第三个人。
他早已不再对贺南丰抱有什期待。
叫下人打开后院大门,贺顾刚迈进门,看见就是蹲在墙角不知正在看什贺老侯爷。
只是短短年,他背影却已然佝偻许多。
贺南丰听见动静,背脊先是顿顿,然后便“腾”下站起来转过身,两步走到贺顾面前,抬手便要扇他耳光。
可他已经老。
贺诚长住在侯府里,刚开始总是会听下人提起,老侯爷在后院闹着要见大哥,要见他和容儿妹妹,次数多,贺诚心也不是铁石做,难免有几分于心不忍,今年初春时,正好日贺容回府来顽,他便有意带着贺容去看看贺老侯爷,但还没进门儿,就在院墙外头,听见贺老侯爷在里面,叫着万姝儿名字,失声痛哭声音,那哭声真是无比痛苦凄恻,闻之叫人戚戚。
原来那几日,正好是万姝儿被汴京府和刑部定下处决日子。
贺容又长岁,已是十,半大姑娘心思敏感,其实明白很多事,何况她本来也古灵精怪,脑子并不笨,当即便冷颜色,转身就走。
贺诚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后来贺顾回京,他便把这事告诉大哥,叹口气道:“原有些心软,想着毕竟爹也是们生身父亲,按理说他晚景凄凉,其实是们不孝,但是那日亲耳听见,爹竟哭那样凄恻……他可从没有为别人这样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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