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被团暖乎乎糯米抱住,李十睁开眼,目之所及却是片漆黑,早先点蜡烛已燃尽,她弯腰握住宋十九手,听见涂老幺大叫声:“啊!”
“你大爷!嚎什呢?!”阿音被唬得不轻,拍好几下胸口,作势要循着声音过去拧他。
涂老幺没声儿,摸摸索索着往这边靠,挨上李十袖子才道:“寻思着,能听声儿辨个位不是。”
李十从涂老幺兜里翻检几下,掏出个火折子,唰声点燃,这才瞧清众人模样。
仍旧是从前那个墓室,帛画摊在她脚下,却不知过几日,涂老幺活生生饿瘦圈儿,阿音髻散发乱,胭脂褪个干净,脸菜色
夏姬眼波搅动,连涂老幺亦听得愣愣,李十淡淡勾起唇角,专心致志喂宋十九吃果子。
阿音又道:“你瞧瞧你这模样,生前好歹也是体面端正公主,如今搁着好端端正缘不要,却附身旁人日夜同旁男人厮混,同这窑姐儿,又有什分别?”
宋十九张嘴咬颗花生,咯嘣咯嘣地嚼。
“你那情人——叫什,束薪?指不定轮转几世,另遇良人。你在这画儿里受罪,他呢?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婆孩子热炕头。”宋十九面搭腔,面紧盯李十剥花生手指。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将死之时,念竟是他。”夏姬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胸膛嘶嘶作响。
“他是谁?”涂老幺见她这模样,竟有些不忍。
夏姬满头华发靠在墙上,磨蹭出窸窣声响,痒得恰似正当年时梳角拢发滋味,她道:“幼时颇不起眼,兄长姊妹厌弃,下人自也不必讨好,唯有束薪。他乃弄火侍奴,连名字亦是捆柴火。”
“他同吟歌,摹作画,替梳头,还赠桃枝。”她并未再说下去,可旁人从她眼神里读出许多,那桃枝,大概便是她口中“尚未生发情爱”。
阿音“噗”声笑出来,赞许地对宋十九挑挑眉。
李十撩起眼皮扫眼大小两个人,将花生放下,拂去手上渣滓,抬头对夏姬道:“投胎去罢。”
她语气十分温和,又隐隐透着不容置疑压迫,竟听得夏姬严严实实地怔,仿佛魂魄自躯体里被抽出来,捏至近前,抵着天灵盖竖着根棍子,只待重重敲。
她终于道:“诸位,闭眼罢,婆婆该歇息。”
滴答滴答,是凝露自砖瓦上坠下来声响,地底凉意自脚底板处钻出来,透心噬骨难受,耳旁还遗留着戏班子悠悠唱曲儿,仿佛回音似,下比下远地荡出去,可周遭却回复死寂宁静,比方才在画卷中还不似人间。
“多矫情事儿呀,”阿音道,“原本有那不爱皮相真心人,却偏偏抛换皮相,待有皮相,却又念起真心。”
涂老幺认同:“矫情。”
宋十九眼馋着阿音手里未剥完花生,李十看两眼,接过来,不言不语替她剥起来。
夏姬横着微红眼望向阿音,正要发作,却听阿音笑道:“你别恼,细细听说。”
“若是你,何苦执着于这画卷,自然要尽早入地府投胎转世,你与那束薪缘分未尽,合该有世姻缘,你却执念如斯,人鬼殊途几千年,是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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