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因最后句而变得凄楚而偏执,在阴风阵阵墓室里,竟活生生令阿音同宋十九浑身抖,涂老幺挨过去同李十并肩站着,却是不敢靠那邪乎墙壁,只干着嗓子
她望着棺椁,抿着唇角,好会子才放开,道:“景龙四年,唐隆政变,隆基诛韦后党,斩阿婉于旗下。”
她平和安宁语调似断弦样变,带着令人不忍卒听余颤,好在那颤动只是瞬,在她紧闭唇线之时便随着呼吸齐安静下来。
似煮沸水,还未及好生咕噜出几回声响,便被釜底抽薪。
烧水是记忆,抽薪叫时间。她细致而温柔地抚摸阿婉棺木,忽而明白自个儿为什要选择忘记,原来有些事情刻在骨子里,非遗弃自身无法驱逐。没阿婉,她是无所依游魂,有阿婉,她是意难平恶鬼。
她眼泪将下睫毛濡湿,令她瞧不清棺木形状,她勉力睁大眼,眼眶却模糊得更加厉害,她想让眼泪坠下去,可那泪珠子究竟是舍不得她,抑或是舍不得沾染阿婉,总之不肯遂她意。
“忆起来。”月娘眼神直勾勾,仿佛被根无形线牵着,线绕过腐蚀已久棺木,通往阔别已久故土。
“是太平,阿爹高宗讳治,阿娘则天武氏。那里头人,是阿婉。”她指着面前棺椁,声音仍旧薄弱,顿着不容置喙起承转合。
“阿婉?”李十难以置信地确认。
月娘颔首,下巴幅度透着天潢贵胄骄矜:“中宗昭容,上官婉儿。”
她仍旧是修身洋装,雀首样高傲脖颈却为她添华彩,偏偏眉宇间闲愁愈加深邃,令她仿佛个踱着年岁之道婉婉而至人。
生杀予夺,权势滔天镇国公主,在无能为力之时,同贩夫走卒,也没什两样。
“悲痛万分,赠绢五百,遣使吊祭,主领丧仪,亲题墓志。”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可是,”李十靠在墙边,终是忍不住提醒,“这墓里,并无你题铭文。”
“这墓,又哪里是那个呢?”月娘盈盈含泪,默默微笑会子,随即将饮痛入骨眼神递给她,摇头道,“以牛骨填她原本陵墓,将她棺椁移至此处,以金缕玉衣缠体,保尸身五年不腐,只盼有日,能将她复活。”
她道:“自幼万千宠爱,着胡服,佩男装,围玉带,戴罗巾。参阿爹阿娘之谋议,诛二张,灭韦氏,权倾朝野,声势烜赫。她乃罪臣之女,出身掖庭,为阿娘识,通诗文,掌诏命,理奏表,人称巾帼宰相,称量天下。”
提起阿婉,她眼里细小微弱星芒盛盛,如复燃死灰,衬着她遮掩样抿住唇角,瞧起来娟秀极,玲珑极。
“同她年岁相当,志趣相投,诗文作伴,交情甚笃。”她勾着迷蒙凤目望向若有所思阿音,意味深长地扫过懵懂未开宋十九,最后落于李十眼底。
李十唇角动,轻而易举地明白她言下之意。
月娘固执睫毛垂落下来,也仅仅只低眉敛目这回,她行至阿婉棺木前,将手伸出去,四指却犹豫地回握起来,抓抓袖口,才又伸展开,踏实而笃定地抚上装载她尸身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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