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拨弄着波浪卷,笑道:“十几岁时她下个老墓,手艺不大精,惹女鬼,追到地上来缠她两三月,顿顿给她做饭吃。前两年刚到北平,被军老爷请去开棺,自墓里出来,兵卫子竟围圈儿,说是被军老爷瞧上,要讨她去做小老婆。咱们十姐这皮相呀……”
她笑叹口气,横着媚眼儿咬唇住嘴。
涂老幺听明白,道:“也是。你这抛头露面,又总是在男人堆里讨饭吃。现今军老爷,略平头正脸儿……”他欲言又止,胆子不太壮地“唉”声。
几人静会子,涂老幺才腆腆肚子道:“如今不同。同你头回下墓时说话,自是作数,你有涂三平这弟兄,咱们又有宅子,总要有些派头,往后谈买卖活计不必用上你,遣便是。你那烟摊儿,也替你支,你不必风里来雨里去,寻正经营生,你弟妹也喜欢。”
“瞧瞧,”阿音笑道,“到底是吃街头饭,脑子竟是活泛,这三下五除二,替十想法子,自个儿平白得烟摊儿。”
燥热,宋十九穿着藕荷色袄子,兔毛领子簇着满月似脸,站在门口盈盈笑。
涂老幺“唉”声,两眼跟着她迈腿入屋,轻车熟路地坐下,心里直犯嘀咕:这宋十九未敲门
,李十也未见得言语什呀。
女人心,海底针。涂老幺咂口茶,皱着脸下结论。忽而记起什要紧,指着李十,问宋十九道:“你瞧瞧这是谁,认得不认得?”
宋十九柔荑撑着脸,大眼儿忽闪忽闪,小心确认道:“涂老幺,你失忆?”
这话又酸又甜,也不知是夸还是贬,涂老幺只当听不明白,也不恼,又舔着脸凑近李十些,嘿嘿笑道:“按说,最好再买个洋汽车,往后你出宅子便进车里,往那后头坐,谁也寻不着你。”
李十道:“不如再请两个司机三个管事并二十个婆子丫鬟。”
阿音拍桌:“再召队护卫兵罢。”
涂老幺咽咽口水,望着二人似笑非笑神情,缩缩脖子坐回去。
涂老幺惊,指头扫圈,惶恐道:“她长这幅模样,你晓得?你们都晓得?”
宋十九怔住,这才发觉李十素着张脸,于是歪歪头霎是满意地欣赏两眼,记起方才涂老幺不大识货“这幅模样”,又很有些不高兴。
“就不晓得?”涂老幺平白生出几分委屈来,默会子又冲李十道:“你既生得好看,扮丑样子做什?怕不是……担人命罢?”
他心头惴惴,余光落到李十手上,偏偏那手搭在桌子边缘,无意识地点着圈,很有些江洋大盗草菅人命做派。
香风飞,阿音绢子自他眼前掏过,止住他胡思乱想,却听李十道:“行走江湖,图个方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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