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将筷子搁下,伸手替宋十九将碗筷挪个位置:“坐这头来。”
宋十九“嗳”声,坐到另头,正巧笼在李十投下阴影里,李十睫毛剪影就在她手边,她眨眼,睫毛影子便温柔地抚下她手背。
她望着李十影子,又听见心底熟悉回响,令她口干舌燥,呼吸被甜滋滋红晕烫过,发烧似热热地进退。
她伸着尾指碰碰李十睫毛影子,又碰碰鼻尖,碰碰嘴唇。有种情感,同许多不大好情绪共生,譬如遮掩、回避、矫情、口是心非、若无其事,可凑在处,却成普天之下最香甜秘密,缓缓滋生,晚晚入梦。
身旁人未尝便醉,她咬口烧饼,味同嚼蜡矣。
路走走停停,十来日后才入胶东道,胶东道临海,不似西安城干燥,却要冷上许多。至诸城县时,天刚刚擦黑,路上薄薄层冰霜,连叶子上也挂零星冰碴子,南边儿海浪隐隐咆哮着,往嶙峋岩石上拍,黑漆漆仿佛不见底修罗场,远处山顶积雪倒是有些清晰,森森泛着青白冷光。
李十几个到得晚,天儿又冷,四面妖风直往脖子里灌,路上没什行人,连小店也未见得几个,好容易见着前头个灯火通明旅馆,忙拎着行李入内。旅店里没什人,灯却亮好几盏,如白昼般亮堂,将尘不染桌椅照得更显干净。
诸城不大繁华,这旅店又小,瞧起来仅是个客栈模样,小三层砖瓦楼,旧式格局,层酒楼二三层客房。外头是黑漆木制门脸儿,招牌上只写着“吃酒、住店”四字,白字青底三角旗上缝个“棠”。
涂老幺将布包袱甩到桌上,粗喘几口气,外头太冷,气管子竟有些抽抽,他胡撸几下通红鼻头,抻着脑袋喊声:“可有人没有?”
楼梯蹬蹬作响,下来个二十四五姑娘,绣花衣裳乌云辫儿,倒是十分朴素,手掌着盏煤油灯,手拢着光,在楼梯拐角处见着她们,愣愣,显见没料到这个时辰有客人,会子才挂上笑,道:“来。”
对面阿音放下茶盏,错落着指头支住额角,在眉心揉揉,奇道:“这烛火不仅亮,还十分香。”
她素日里爱弄香,嗅觉比旁人灵通三分。
话音刚落,又是段蝮蛇游走似幽香,自四周烛焰中袭来,涂老幺抽着鼻子四处嗅,却见李十垂下眼皮动动,伸手掌住宋十九后脑勺,略略往自己方向按,另手于她身后推,将纸符咒拍出去。
涂老幺呆若木鸡,宋十九在李十掌心里转
她将油灯搁在柜台上,紧赶着又先上几盘瓜子儿和山楂,在衣裳下摆擦擦方才洗脸弄湿手,才过来接待来客。
几个姑娘都不大挑食,涂老幺胡乱点几个当地小吃,芥菜疙瘩同萝卜片儿拌辣丝子,喷香流油烤鸡架子同烧肉,再并上几个芝麻裹大烧饼,同壶爽口提神绿茶,待菜齐整,精神同味觉并活泛过来,指头末梢寒气都被驱干净。
宋十九面吃面眨眼睛:“这店里实在太亮,晃得眼睛疼。”
涂老幺寻回那姑娘,却见她上菜又回上头,竟不见个人影。
阿音笑道:“哪有这样做买卖,烛火不要钱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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