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稍稍蹙眉,阿桃心便缩起来,再大逆不道事情她不敢说,也不想说。好比她时常贪恋裙角温柔,时常听着她脚步,时常望着她背影。她总是走得漠然而匆忙,时常同五钱低声嘱咐两句,遇到为难事时会不自觉地整着袖口,遇到吵闹生魂时会掩唇轻轻咳嗽声。
极偶然地,她也会同五钱说说笑,阿桃便在姊妹颤动腰肢中勉力抻长脖子,想要多多看半眼。
有回,浮提大人婢女被虚耗偷快活,大人生好大气,将虚耗拎起油锅里头炸百年。她那时才晓得,原来大人也是有婢女,日日在她跟前,研墨添香婢女。
可她只是朵药娘,她盼着她需要她,也害怕她需要她。
终有日她等来阎罗殿鬼差,说是要替大人甄选药娘,她那时刚化人形,同几位姊妹齐栽种药材,她那日栽歪可怜野山参,拎着裙子想要回屋寻
阿桃怔,在阿罗动作里沉默许久,好会子才抖着手接过来,小声说:“谢大人。”
她仍旧立在屋檐下,将自己不安掩藏在湿润阴影里。
阿罗将手负回去,自上而下地打量她遍,眼里考量并不显山露水,却足够阿桃感到不怒自威压迫,她将帕子攥在手里,也不擦,只静静等着阿罗问话。
阿罗果然开口,声音柔弱微哑,带着三两分生冷:“要问什,你知道。”
阿桃布鞋鞋尖顶顶,小臂却只将布兜子牢牢抱住,半晌,她才白着张俏脸,颤巍巍地直视阿罗:“阿桃死罪。”
两旁有延伸砖瓦,她三两步跑进瓦檐下头,手仍旧搂着布兜子,手捏着湿哒哒大辫子。
她抬头望着屋檐下滴落水珠子,珠帘似,断断续续,颗落下来,要凝上好久才有下颗,她瞧会子,不晓得想起什,忽然莞尔静悄悄地笑。
她笑意很短,同她人似,怯生生,仿佛多停会子便要被人偷去,她于是低下头,将笑藏好,又盯着被雨滴砸成水洼瞧。
三两秒后,她伸出湿透布鞋,鞋尖轻轻在小水洼里点。
透心凉,她忍不住缩缩肩膀,比黄泉水还要凉些。黄泉里水比泥坑里干净百倍,入口回甘,日日将她浇灌长大,可却不似这泥坑中央积水,能折射出丰富而绮丽霞光。
罪在她毫无分寸地看进阎罗大人眼里,也罪在别。
她知道阿罗不大有耐心,也生怕耽误她丝毫,于是她长长地细软地呼吸两回,说:“是黄泉边上朵桃金娘,就开在奈何桥底下。”
阿罗睫毛落得很温柔,神情却被雨水隔住,没有半点温度。
她以听万回奏报态度听着眼前姑娘话,而眼前姑娘,却是头回说这些话。
她低头望着坑坑洼洼泥凼子说:“大人经过时,裙角也时常拂过两回。”
她有些喜欢,想要伸出去再踩第二回,忽觉右手边阵阴凉鬼气,她回脸,见浮提大人撑伞站在门前。
浮提大人黑袍黑伞,乌发玉面,立得似寂遥遥水墨画。
她便将脚缩回来,垂着头上前去,两手仍旧捧着布兜子,委身请安:“大人。”
她不爱说话,成人形后说得最多,仿佛也就是这两个字。
阿罗递块巾帕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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