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李十在跟前,她兴许还能敛住自己思想,可李十在下头,她神识便不大受控。
她抹香油,擦香粉,手里捻着点碎碎胭脂,将动作放得轻而又轻,只为听见李十上楼动静。
几个来回后,她终于笃定,李十是故意。
故意磨蹭着不上来,令宋十九念着她时间长些,再长些。
宋十九又有些恼,李十总是像放风筝样牵着她,挑逗她想象,研磨她关注,碾得比香粉还要细些,零零碎碎地附着在她指缝间,拍也拍不干净。
豆丁儿家许多没有这样热闹,婶娘、十九、十、涂老幺并两个娃娃齐齐整整坐桌,锅碗瓢盆碰撞声响此起彼伏,几人摘布条,洗净手便开吃,唯独春萍仍旧将脸兜着,习惯性地掀个脚,将馒头从下方递上去。
这样吃饭实在不便,她原本可以独自端饭碗上楼进食,却不大想离宋十九,于是便这样慢吞吞地,照着十分繁琐工序。
宋十九问几句三叔病情,又嘱咐婶娘会子将药汤带回去,专心致志地扒几口饭,依然没什同李十亲近心思。
眼见大伙吃得差不离,她才抿抿唇开口:“这院子有三间房,都擦洗过,会子铺上褥子便可事歇息,涂老幺住东面,十……你住西面,同春萍……”
“同你住,可以?”李十端着碗,抬眼看她。
宋十九起身,索性先睡下,要熄灯时却顿顿,最终是将灯留下来。
躺下那刻,她忽然觉得不该将李十想得那样坏,她遍遍地回想李十问她“冷不冷”模样,她那时坐在自己身边,挪挪肩膀保持个亲近却不冒犯距离,将小臂横在大腿上,微微探着身子瞧她脸色,落在另侧指头有搭没搭地抚着她灰袄子毛边。
就是这个小到不能再小动作,令宋十九捕捉到她无措。
走廊里响起有规律脚步声,雨打芭蕉似,愈来愈近,渐渐灌溉进芯儿里。宋十九将眼阖上,听见门被轻柔地推开,略过三两秒又合拢。
隔绝视线滋生无穷想象力,宋十九不晓得停下那两三秒,李十是不是在瞧她,进屋,是不是先瞧她。她很是介意这点子细节,
饭桌上霎时安静,婶娘将筷子搁下,手背抹把鼻子,眨眼瞟宋十九。涂老幺“嘿嘿”闷笑两声,又夹筷头菜,小豆丁打个小小嗝,盯着二人,将细长板凳前后摇得咯吱响,春萍咬小小口馒头,将它从面罩里拿下来,转头问宋十九:“想个人睡,成?”
宋十九润润下唇,未说话。倒是涂老幺“嗨”声,对春萍笑道:“成成成,你自个睡。”
“十姐,委屈您同十九挤挤。”涂老幺腮帮子塞着饭,连笑容也鼓囊囊,“这爷们,自是要占间。”
李十将睫毛温顺地落下来,“嗯”声,嘴角微抿,倒是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夜幕不在意人情愿还是不情愿,总之是按时到来,四合院儿里点煤油灯,却不及天井处洒下月光亮堂,宋十九早早地洗漱,换棉布制寝衣,面拆头发面望着天井中央老槐树发呆。李十在楼下同涂老幺聊天,仿佛是刻意让她先上来,又仿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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