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切都是个规规矩矩道别,令人挑不出错来。
第二日歇在临近村落,第三日中午,才觉着些城镇热闹,陆续有赶集回来牛车。路兼程甚是辛苦,几人远远儿地望见个简陋茶摊儿,便上前歇歇脚。
茶摊儿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老板仿佛是退下来乡兵,额头上半碗长刀疤,上来添茶,又同邻桌几位爷们儿说闲话。
涂老幺端碗茶汤,咕噜喝几口,听邻座言语上海学生运动,便过去偷耳听几句。右手方瘦猴儿消息灵通,
宋十九抬头看她,婶娘近来是哭得厉害,眼皮子都松松垮垮叠好几层,她看着她,总觉得面目模糊,心里头惴秒。
“十九姐姐。”小豆丁靠着婶娘,腰上仍旧缠着过时“爆竹”,手里时轻时重地绕着线,扯下,再扯下。
这是他唯玩具,也是他唯武器。
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小英雄,没有人晓得他拖着爆竹跑户又户,跑到精疲力尽,才将这疫兽吓回去。
不过英雄是不必讲出来。他永远都不说。
是想上那三两日,其实倒不必想上三两日。但松鼠得颗脑袋大栗子,必定要抱在怀里揣两日,烛龙得颗蓄谋已久糖,便要窝在笑里存两日。
她想起第回同李十情事,她被对方反反复复叠巾帕击中,被精心准备这个四个字击中。
如今她被令蘅“不必”击中。
原来不是“旁人不必插手”,而是“不必同你打那样久”。
其实她还有许多未想明白地方,好比说令蘅是在天上地下挑小宠时瞧上她,还是在泰山府初见时瞧上她,又或者是在交手时瞧上她。但她愿意将令蘅心思想得长些,再长些。
宋十九同他们说几句话,便拉着李十往村口走去,这日雾很大,山上雪仍旧未消,地上走起来咯吱咯吱,好在有阳光自雪山后晃出来,晃得宋十九眯起双眼。
她心有所感地回头望,墨瓦白墙村落,仍旧好看得同水墨画似,灰扑扑村民沉默地挤在处,袄子摩擦出窸窸窣窣声响,他们没什大精神,只抻抻脖子,大半同十九没什交情,也全当瞧个热闹。
有零星几个妇人牵着孩子转头,要往炊烟生处去。
小豆丁跑几步,又停下来,身后噼里啪啦阵响。
宋十九转回头,依偎在李十肩膀,手里牵着小小春萍。
她又想,是不是令蘅早看中她,却沉住气等两三百年,将朱厌事编成个小小圈套,只等冒冒失失她闯上门呢?
阿音说得对,伴侣之间,偶然猜心,也算得上情趣。
再呆日,便踏上归途,宋十九李十并涂老幺春萍同何家村人道别,三叔身子损耗已久,仍是虚,杵着拐杖送别靠着墙根儿,婶娘捉着袖子揩眼泪,拣好几把尚算油亮菜,原本还捉只鸡,可饿好些时日,蔫儿吧唧,恐在路上便死,带着不便,便只掏几个鸡蛋,煮熟,用洗干净布包着,塞进涂老幺包袱里。
“姑娘。”道别话说不出来,她只喊这句。
她知道十九不是寻常人,也心知这疫情去除同她有干系,但她没见识,怕话说不好,因此只将她手捏着,搓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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