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在人间见过位少年英雄,也是带着如此往无前气魄,讲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世间有许多人都是如此,比起活在柔情蜜意里,更愿意活在自价值里。
阿九想,这大概叫理想。
说话间朱门洞开,五钱将谛听送出来,谛听怀揣着份绛红色帖子,低头匆匆离去。
阿九个翻身跳下来,落到未及掩门五钱跟前,五钱见怪不怪,波澜不兴地任由她跟着,径直进令蘅寝殿。
那时他宽袍广袖后方,掩着瘦小孱弱孤影,想来便是谛听。
阿九回过神来,又听阿鱼道:“是,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地藏王为拒春情,自请投胎。以人身,尝百苦,识因果,渡凡尘。”
“原是这样?”阿九听得入神。
阿鱼点头:“听闻约莫两百年前,也不晓得谛听撒哪门子疯,在地藏王设坛讲经时闹上殿,当着众鬼神面前,问地藏心里有没有她。”
阿九倒吸口凉气:“这样大事,竟不晓得?”
“大人若有兴致,阿鱼这里却有桩轶闻。”横公鱼嘿嘿笑两声。
阿九将视线自紧闭门槛处收回来,眼神往阿鱼脸上敲:“衣裳穿好,再说。”
阿鱼从善如流地披上鱼皮化作袍子,腰肢扭得十分畅快,老榆树难以承受地叫声,她才坐正,摸着榆木疙瘩,五十讲前因:“这地藏王同谛听同入同出,同寝同食,天长日久,小宠起私心,私心胀气,学着凡人谈爱情。”
抑扬顿挫,似收壶口酒,将香气欲语还休地掩去半。
阿九动动眉头:“此话当真?”
令蘅寝殿暗香浮动,窗外有生得正好玉蝶梅瓣,团团簇簇地拓进来,将殿内翻书府君大人衬得愈发孤清。
令蘅听得阿九入内动静,只略转半个头,花影落在颈间红痣上,仿佛罩层纱绢。
“今日忙,不打。”令蘅将书放回去。
阿九眼神在她颈边绕,轻车熟路地坐到太师椅上,食指支在额角,略往上滑,问她:“方才谛听寻你,做什?”
她甚少同令
阿鱼细想想:“大人那时仿佛在同雨大人饮酒,醉十来年。”
“那地藏如何说?”
“自然是说——没有。”
阿鱼叹气:“泰山府对于情爱事,原是没什规矩,可谛听却错付人,那地藏王是什性子,天上地下,谁不晓得?”
阿九点头,想起当年地藏袈裟掀,坐于三千厉鬼间,竖手结印,垂眸念出“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模样。
“比横公鱼怕乌梅水还真。”阿鱼恨不得赌咒发誓。
阿九想想,摇头:“地藏曾见过回,十分刻板,险些拉绞头发做姑子。”
听闻地藏原本是个姑娘,入泰山府后修男身,长得雌雄莫辨。阿九见他那回,是在阿鼻地狱边上,他穿着身云光织就白袍子,立在暗无天日里,袖口盈着泰山府底层最难企及风。
他悬胆鼻狭长目,眼尾同嘴角齐探出向下弧度,将出家人避世与慈悲晕染得出尘脱俗,剃度头骨似被板眼描出来,圆润得没有半分出格。
他那时只淡淡瞧阿九眼,阿九却好似听见长篇累牍佛呓,伴着钟声嗡鸣,在她眉心里轰然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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