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种八风不动做派,只道:“人没治好,就得来。”
颐行说是,“那您治吧,含珍屋子您知道在哪儿。”
这下子他好像不大高兴,
含珍说对,“就是这个。”
颐行当然愿意跟她学打络子,漫长后宫生活里,总得有两样拿手绝活儿。
她们聊得挺投机,但不知怎,含珍及到太阳下山前后,人又蔫儿起来。颐行忙给她煎药,伺候她吃,她也不发汗,脸上灼伤似发红,后来就懒说话,只道:“没事儿,候在这里多早晚是个头,您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颐行嘴里应,人却没走,直守到亥时前后,看她稍稍安稳些,才从东厢房退出来。
天上轮明月,照得满地白光,这大好月色,夏太医是不会来。颐行仰头看看天,叹口气。自觉今晚无望,只好回自己他坦去,边走边想,不知道什时候能再起雾……含珍今儿忽然来好精神,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明儿早上去瞧她,她还能好好吗?
多久就得躺下。
她冲嬷嬷颔首,完全没提夏太医,只说:“嬷嬷替带话给尚仪,就说好多,全亏颐行姑娘照顾。”
嬷嬷点头不迭:“回去定如实转告尚仪,不过这阵子正张罗万寿节事宜,怕也顾不得这头。姑娘且养好身子,等过这程子,尚仪定想辙来接您。”
嬷嬷说完话就走,到底安乐堂不是好地方,怕站久粘上晦气。
但对于受段时间磋磨颐行来说,这地方才是安乐所在。含珍下地走,她就在南窗底下绣花,虽然老姑奶奶手艺不佳,绣出来老虎像猫,但她愿意多练,因为除这个,她找不出可以消磨时光活儿。
越想越担忧,扒开说,就是照顾只猫儿狗儿还有感情呢。不可否认她打从开始是冲着吴尚仪承诺去,但时候长,她也实心希望含珍能好起来。
反正就是忧心忡忡,连洗漱都透着不安。随意兑盆温水,绞帕子擦干净脸,刚解开领上纽子打算擦脖子,忽然听见外面有响动。
她惊,担心是含珍那头有什事儿,忙重新扣上纽子过去开门查看。结果门打开,就见夏太医站在台阶前,穿件佛头青袍子,脸上照旧蒙着纱布。
屋里暖暖灯光投射出来,他就站在那片窄窄光带里,披着身月华。颐行早前没有发现,他还是个精细人儿,原来编发间夹带着细如银毫丝缕,有光照来,便跳跃出惊鸿现碎芒。
颐行“欸”声,“夏太医您来啦?以为今儿忒晚,您歇呢。”
含珍说:“等好透,教您打络子啊。会编雁虎,会编蚂螂,还会编水妞儿。”
含珍是地道北京人,祖上当初跟着高祖皇帝入关,直到今儿。
不像颐行,早前大家子直在南方,后来大侄女儿要嫁皇帝,才阖家搬回北京。颐行在这皇城根儿里生活,也就四五年光景,关于北京城俗语她能听懂些,但过于地方化,还是知半解。
含珍看她眉眼较劲,就知道她没明白,笑着说:“雁虎是蝙蝠,蚂螂是蜻蜓,水妞儿是蜗牛。”
“哦——”颐行说,“想起来,小时候奶嬷儿哄吃奶时唱过,‘水妞儿,水妞儿,先出犄角后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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