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青刚要推辞,就听少帝叹息声:“算,你从不与人对饮,更不会同对饮。”
说完这话,少帝将碗内米酒饮尽,把金碗扔在垫子上,又仰头看天,说:“其实
可赵煦却死死搂着他脖子,朦胧中,含糊唤他:“阿父……”
“陛下?”
“阿父,真想、真想和你起去看沧海啊……”
“广宁卫不算远。会有机会。”他半是安慰半是敷衍。
*
傅元青依稀记得,在某个夏日夜晚西苑,在崇智殿外钓鱼台上,十来岁赵煦拎着鱼竿,妄图钓虾。可明月高挂,夜已深沉,也没有什小虾上钩。
少年有些寂寥,趴在汉白玉栏杆上,看苍穹。
银河从太液池那角升起,亿万星光璀璨,横贯苍穹,落在东方。
“阿父,你去过东边碣石吗?”赵煦问他。
“去过。”他在赵煦身边回答,“碣石山就在广宁卫,离山海关并不远,若策马沿着驿道快走,不消时日也就到。山体青黑,十分险峻。”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傅元青从狭窄陡峭石阶而上,还未上去,便听见少帝吟诵,等他终于扶着栏杆走上观星台时候,诺达苍穹出现在他眼前。
天空高远。
星汉缥缈。
观星台仿佛是页扁舟在这片星海中悄然漂泊。
“广宁卫离紫禁城并不算远,可晃近十年过去,并没有等来阿父说那个机会。”少帝看天淡淡说。
傅元青在他身后跪地,俯首道:“奴婢有欺君之嫌。”
“你起来吧。不怪你。”少帝说,“都在皇城外,便随意些。”
傅元青应声,便起身,在垫子上跪坐,道:“奴婢为您斟酒。”
面前只有只金碗,他开封新坛米酒,为少帝倒碗。少帝接过去,问:“阿父饮酒吗?”
赵煦有些向往:“那沧海呢?沧海什样啊?”
“沧海……”傅元青仔细回忆,“若登上碣石山,便可远眺沧海,海水无穷,自眼前到天边……远处海极温和,波澜壮阔安宁祥和。到下午,便有渔船从海天线出缓缓出现,带着满载海产归来。桅杆皑皑,不可胜数。然而到岸边,互相挤搡又像是着急要上岸似,碧波泛起浪花,浪推浪涌,抵达碣石山下时成翻着白花巨浪,不知道哪里来脾气,掀起数尺高度,拍碎在焦岩上,接着迅速消融退回去。日复日,年复年,永不停歇。”
他说到这里,少年没声响,低头去看,赵煦趴在栏杆上已经睡过去,裤子卷起来,湿哒哒黏在他膝盖上,两只脚泡在太液池中,随着波浪微微浮动。
傅元青失笑,蹲下身,把赵煦移到自己怀中。
他膝盖有疾,无法抱起十来岁天子,旁边自有宫人过来服侍。
少帝在观星台上席地而坐,手里提着小瓮米酒,仰头而饮。
他今日微服,着藏青色深服,戴淡灰色幅巾,除耳边朵精致蓝灰色绒花,再无其他装饰。可年轻人便是如此,无须过多装饰,已经十分俊美。
年龄是最奢侈装扮。
他擦擦嘴角酒,回头看傅元青,依然微醺,问:“阿父,你去过碣石吗?见过沧海吗?”
这样对话似乎曾经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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