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楼简直惊呆,父亲以前虽然倨傲,有些话说起来不中听,可那是他性格,他们做儿女没有挑父母错处道理。现在她九死生回来,听他语气毫无舐犊之情,字里行间还颇有责怪她没有蹈义,给家里兄弟挣功名意思。她只觉浑
对切逆来顺受。自己是个,bao脾气,这无礼态度比京里放阎王债还要讨厌,她低头道:“您瞧见吗?个做奴才就这对主子?步太傅真好规矩,官儿不做,连下人都调理不好,长这对势利眼!”
她让她别说话,因为隔窗看见父亲来。
步驭鲁是读书人出身,举手投足自有股子文人傲气。穿身月白直裰,头上戴四方平定巾,容长脸儿,长相倒很文质,但是眉毛疏淡,显得不够沉稳,这种面相人,性情十有八/九飘忽不定。
音楼是剪不断骨肉亲情,见父亲早就热泪盈眶,跪在步太傅跟前只管磕头,“女儿离家三月,日夜惦念父亲,今儿看见父亲身子骨健朗,心里才算安稳。”
她伏在地上看不到她父亲神情,良久才听见他长叹声,“原指望你光耀门楣,没想到是这样结局。你是怎回来?到底宫里封才人,有正正经经诏书,论理不该发回乡里……莫不是逃宫?这可是株连满门罪过,要果真如此,什都别说,跟上县衙领罪去吧!”
音楼时没转过弯来,她本以为父女重逢,总有番感人肺腑话要说。父亲心疼女儿境遇,至少问问是怎逃脱殉葬,又是怎长途跋涉回到杭州,没想到兜头盆冷水浇上来,怕她连累家里,要把她送进县衙撇清关系。
她有些伤心,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不过也不是根肠子通到底,懂得保留三分,也探探父亲口风,只道:“当今圣上圣明,念在您教过他课业份上赦免。这趟朝廷里有人南下办差,就发恩旨准回来。”
发恩旨,这是什样恩旨?步太傅满心郁结,唯难表述。今上确曾在他门下,不过这位天子为王时并不受重视,他也没怎看顾过他。就是因为交集得不多,所以名头上施恩,暗地里断送步家前程吧!女儿嫁出去,哪里还有接回来道理?这黑不提白不提,就算休还娘家吗?这倒好,搁在家里是个宝贝,受过晋封,简直是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烦闷地在地心旋磨,隔阵子才想到叫她起来。回身看这个女儿眼,她垂首立在那里,倒像没受什苦,气色很不错。他厌弃地调开视线,这丫头打小就是这样,什事都不从心上过。别人眼里天塌下来,她却还能吃得下睡得着,这没心没肺,实在叫人恨得牙根痒痒。这会儿没事人样回来,回来干什?好吃好喝地供着,让人背后戳脊梁骨,说步家女儿干两个月才人,又叫宫里打回票?
“朝天女好歹还有个说法,你这样算什?没叫出家也没叫守陵,倒也奇。”他烦闷地摆摆手,“罢,兄弟们也不稀图收你荫及,外头呆不下去,除回这当爹家门,也没别办法,谁叫养你!原来那个院子也别住,叫人腾出后面屋子来,你带着你人过去。没事也不要乱走动,免得落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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