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吗?”
苏定方手持着茶,眼睛微微眯起,似在回忆。
淡白雾气中,他白眉微微舒展:“记得他,当年他出使天竺,曾借吐蕃和勃尼兵攻破天竺,此人有些本事。”
片刻之后,雾气升腾,挟着沁人心脾茶香弥漫开来。
“坐下,饮茶解渴,再接着说。”
苏定方示意下,自己则是走到悬挂于壁间地图,伸手在上面指指:“吐蕃这几年,扩张惊人,而且他们韧性和恢复力超过预料,离乌海之战不过六年,就能将吐谷浑全境吞并。
甚至犹有余力,将鄯州攻下。”
苏庆节目光牢牢追着苏定方背影,喉头微动,神情孺慕中仍透着些悲切。
“不必多说。”
苏定方长叹声,站起身,手掌拍拍苏庆节脸:“把眼泪擦干。”
说完,目光转向苏大为:“阿弥,你来得正好,有些事,想与你商议。”
“老师。”
苏大为站起身,面对着苏定方冷冽目光,缓缓道:“你是故意装病?”
记忆里,无数次被这只手抚在脑袋上,听着阿耶严厉,又不失慈爱话。
但现在,这只手变。
它不再强壮,它瘦,瘦到皮包骨头,瘦骨伶仃,掌背上还有些老年斑。
摸着这只手,它不再温暖,它冰冷,它衰竭。
正像是苏定方生命。
支,那时曾中过吐蕃瘴气,之后身体大不如前。
这些年,先是打都曼,又打百济、高句丽,又被陛下命为安集大使,来坐镇河西……
已经明显感到精力衰竭。
此次虽然病愈,但比之前更加不如,不知哪天,可能真会长睡不起吧。”
“阿耶!”
苏大为伸手过去,拍拍他肩膀,刚要说话,文书将沏好茶杯平端过来。
苏大为微微欠身还礼,双手执着茶杯,嗅着雾气中茶香,听到苏定方继续道:“怀疑,吐蕃已经掌有天竺土地,只有那里平原和气候,适合耕种,能够帮助吐蕃恢复元气。
另外,吐蕃军中有大量异人,甚至还曾出现诡异,与裴行俭为此,都大伤脑筋。”
说着,他终于回头,在桌案前坐下,目视苏大为:“阿弥,你怎看?”
“老师,此次出征,特意征召朝散大夫王玄策在身边赞画,据他说,吐蕃早前向南扩张,早已兼有勃尼,对天竺曾数次征伐,王玄策也有与您类似判断。”
“呵呵。”
苏定方略显欣慰笑笑。
笑,也是承认。
“大总管,茶烹好。”
旁文书说着,提起陶壶,将滚水注入茶壶中。
谁也抵不过时间流逝。
“阿耶,带你回长安好不好!”苏庆节哀求道。
“痴儿。”
苏定方缓缓抽回自己手,用种不可置疑语调:“大丈夫马革裹尸,这是军人宿命,这辈子,有进无退。”
“阿耶!”
苏庆节握紧苏定方手,眼中涌出泪来。
“狮子,收起眼泪。”
苏定方向着儿子,脸上抹出平日少有慈爱:“你是苏家儿郎,是苏定方儿子,怎可软弱。”
“阿耶,不打,咱们不打,去跟陛下请辞,让您回家,回长安,好好颐养天年。”苏庆节双手握起苏定方手,哀哀请求。
这只手,曾是那有力,那粗糙,那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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