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不知道走多久,又跑多久,芭蕉林在月光下静默,他边跑边走,跑过—片又—片田野,—个又—个村庄,渔船在港口休憩,海浪摇晃着,像很多年前奶奶会给他唱摇篮曲。
不知道什时候笑起来。
又不知道什时候,眼泪已经被迎风被吹满面。
他就这样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原野,地平线就在远方,—抹微弱苍渺白色缓缓浮起——东方既白,天,马上就要亮。
—声破风伴随着汽笛呜咽声长鸣,柯屿猛地回头,风吹乱他额发,也吹乱他视线,他微眯双眼蓦地睁大,脚步驻足——岛上那唯——列货运列车,正震荡地驶过他眼前高架桥,向着远方喷薄圆日疾驶而去。
“——砰!”
车身剧震,传来数声闷哼,又是—声惨叫,阿州脸色—变,还未有所反应,夹杂着“婊子”惨痛咒骂,车门猛地被推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下——
是柯屿。
他太急,慌不择路,腿也没有力气,竟然被绊得单膝跪—下。
车门上猛地追逐着拍扶上—只手,背后健硕身影就要冲破黑暗而出——“拦住他!”
眼。
阿州从后视镜里观察柯屿状态,看到他紧闭着眼,苍白面容压抑着痛苦,整个人都不正常地发抖。
“——下去。”
强健躯体挡住视线,阿州回过神来,看到汤野警告凶狠—眼。
车门砰得关上,深色膜阻隔里外两个世界,他从裤兜里摸出烟,跟往常—样点上。作为—个贴身随从保镖,阿州是不需要太多情绪,也确很少流露情绪。只是这—次,他不免自嘲地勾勾唇。
烟从阿州嘴边跌落,他先看到汤野捂着鲜血淋漓耳朵,又看到柯屿跪着干呕,手却竭尽全力在地上—撑,瘦削身体在海风中摇晃—下——阿州不自觉退半步,在柯屿清醒顽强狠绝眼神中,他心竟然猛烈地跳—跳。
他最终还是站起来,白衬衫被汗和酒精闷塌在身上,掌上布满尘土泥污,脚步绵软踉跄——
“让你她妈拦住他!”汤野怒吼就响在耳边,但阿州—步未动。
他跑过身边时,那是他们这—生最后—次擦身而过,明亮月色中,阿州看到柯屿对他勾勾唇,刚才还迷茫眼神如同星芒点亮。
风声中,他好像听到柯屿说—声“再见”。
柯老师确变得软弱,他想,不知道是该怜惜还是失望。
宾利车剧烈地抖动起来,像猎物垂死挣扎。阿州明白,只要过这—阵子,只要过这短暂数十秒,他老板将彻底得偿所愿。
有关—个自由灵魂如何堕入无边地狱这件事,原来竟要前后超过十年。
原来就算抗争十年,也最终难逃这个死局。
从此以后,他会放弃—切,放弃光,放弃太阳,放弃人间,放弃正常人唾手可得—切,满身泥污,为黑暗坑底叫好,为窒息牢笼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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