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泡壶茶,在宣兆对面坐下:“尝尝这个,国内带来白茶,老外都很喜欢。”
宣兆方才动动
之后十年,李姝直是宣兆心理医师——这说其实也不准确,她其实没能为宣兆提供什治疗。
传统分析疗法或是暗示疗法重在挖掘病人内心深处痛苦,这对宣兆而言完全不起作用。宣兆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挖掘,他把“痛苦”当成吃饭睡觉样平常事情,他也不需要苦痛愈合,他要这些伤疤日复日地保持着鲜血淋漓状态,他像是株从泥泞中生长起来食人花,痛苦就是他最好养料;行为矫正干预疗法对宣兆来说更加用不上,他行为没有任何问题,他在学校里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他儒雅斯文,虽然性格冷淡些,没有什同龄朋友,但也不至于招人讨厌。
更多时候,宣兆来拜访她只是为让龚叔安心,他们很平常地聊聊天,偶尔会分享最近阅读书籍和观看电影。
直到宣兆十八岁,他最后次走进李姝诊疗室,他已经成年,是个完全行为能力人,他要开始部署些事情,未免给李姝带来不必要麻烦,他以后就不过来。
李姝当时还有些担忧,宣兆笑着让她放心,他不会做任何法律不准允事情。
这是间窗明几净诊疗室,墙面主色调是介于浅灰和浅蓝之间种过渡色,落地窗边摆放着盆绿植,舒缓轻音乐流水般潺潺。
“还需要加些热水吗?”李姝问。
宣兆缩在柔软宽大布艺沙发里,手中捧着个陶瓷咖啡杯,摇摇头:“谢谢。”
放在十年前、五年前,李姝绝对不会用“缩”这个字眼形容宣兆。
她从事心理咨询已经二十几个年头,见过案例不计其数,宣兆在她所有访客中直是最特殊那个。
再两年,李姝和丈夫来到美国定居,她和宣兆偶尔通过邮件联系,逢年过节,宣兆也总会给她寄来份厚礼。
而后就是此刻,宣兆造访她这间诊疗室,给她讲个简短故事。
“好像又做错事。”宣兆说。
他七八岁时候镇定平和像个处变不惊成年人,二十四岁反倒更像个孩子。
宣兆垂着头,五指按着杯壁,指尖被压出青白色,发梢搭着眼睫,遮住眼里沮丧和懊恼。
她第次见到宣兆,这孩子才八岁,坐在轮椅上,虚弱像颗随时都能被风吹倒小草。龚叔已经和她说过宣兆情况,他目睹外公身亡,亲历母亲精神失常,自己落下终身残疾,父亲对他不闻不问。按照李姝丰富经验,这类遭遇巨大创伤孩子,他目光应该是呆滞、茫然、无措,亦或是仇恨、憎恶。
然而出乎她意料,轮椅上那个孩子无比平静,他展现出极其良好教养,交谈时会注视着对方眼睛,面带微笑,腰背挺直,喝完水会用手帕把杯檐水渍擦干。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问题,这就是最大问题。
李姝询问龚叔,这孩子是什时候开始不哭不闹?
龚叔回忆道,少爷参加完他外公葬礼后就大病场,患上严重肺炎和肠胃应激综合症,吃什吐什,不得不靠鼻饲进食,这病就是个月,等他能自己吃饭,就开始变得极度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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