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赐娴瞧见他这怔愣神情,抬手抹把泪,心中低哼声。她脸上瘦得不明显,这下可叫他发现吧。
她抽噎下,抱怨道:“光抱就完?这多眼泪,你都不给擦擦?”说着,扬扬下巴,垂眼示意她脸上泪痕。
确实哭得个梨花带雨,本就湿雾迷蒙双眼简直成汪池水,陆时卿终于开口,看着她道:“没有帕子。”
没帕子就不擦啊,没帕子不会用手啊。他是不是又在嫌她脏?
元赐娴心里头正咆哮,却忽见陆时卿收拢圈在她腰后
陆时卿他,从座靠山,变成个活生生人。这个人现在就在她眼前,离她不到三丈,她想抱他。
元赐娴眼眶热,拔步冲出小室,奔到他跟前张臂圈住他。
陆时卿被这突如其来抱撞得心胆俱麻,愣之下垂眼看她,却突然听见阵低低抽泣声。她说哭就哭,埋首在他颈侧,把泪流得酣畅淋漓,很快就打湿他衣襟,闷头道:“你还知道回来!”
陆时卿慌。
他此番南下,诚然是为救国而去,但如果不是因为元家,他未必选择亲手来办此事。他始终觉得元赐娴这丫头看似面热,实则心硬,既然自己替她做靠山该做事,未必不能趁机讨点什,譬如叫她急急他。
陆时卿站在三丈远地方,唇角微弯,双斜挑凤目隐隐含笑。
这丫头长进得不错,都学会故地重游思慕他。南下趟也算走得不亏。
他心中暗暗自得,元赐娴却根本没听清他问什,只是出神地望着他。
虽说战事结束刻,她脑袋里绷紧弦就彻底松,但想见陆时卿念头却在心底扎根,非但不减,反倒日复日生长茂盛,哪怕因气他不给音信,面上故作不在乎,假意心情很好地跑来踏青,也还是没法自欺。
否则她怎会在被问及想去哪时候,脱口而出说这里?她不得不承认,她想见他心意,已经迫切到急需重游故地来纾解。
因此回程路,哪怕他心焦如焚,马不停蹄,为能早日回到长安与她提亲,不惜天天吹风吃土,却也数次忍住给她报信冲动。
但他现在后悔。
陆时卿张张嘴复又阖上,再张张嘴,再阖上。大敌当前口角生风人竟因为个姑娘眼泪,个字也吐不出来。
长久沉默后,元赐娴泪都哭干。她从最初激越里回过神来,手臂微松,仰头瞅着他憋屈道:“陆时卿,你太无情无义,声不吭走人就罢,归途不给报信也算,现在都哭成这样,你连抱也不抱下吗?”
陆时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脑袋梗塞,忙伸手回抱住她。这抱,却觉她裹在棉裳里腰身窄圈,原先便是盈盈把,如今竟都有些不堪折味道。
她是真被他掳。
除夕夜,阿爹质问她,旁人都可替大周赴死,为何唯独陆时卿不能。
她彼时没答上来,因她自己也想不通,她从小接受教导怎会叫她说出那样大逆不道话。直到翌日,听见阿兄口中句“当局者迷”才蓦然醒悟,原来那个答案是:因为她喜欢他。
因为喜欢,所以自私,所以全天下最在乎他生死。
日升日落与她无关,物生物灭与她无关。山川浩渺,天地阔大,可她只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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