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方宁头也不抬,问道:“他怎说?”
冯女英道:“说是万事俱备,只待你声令下。”将袖中黄澄澄物抖出,从纸上推向屈方宁,笑道:“看苏将军这香闺信物,送人也未免太多些。”
屈方宁将那枚六翅虫儿金耳环揣入怀中,道:“老子相好遍布四海。怎地,不可以?”
复将刚刚写成书信折几折,递过去:“你回来得正是时候,速替将这封信送往驻马城下。王六已先你步动身,届时让他接应便是。”
冯女英嘲道:“才来便赶人走,将军实是个薄情人。”接信在手,忽然阵猛烈咳嗽,将灯
笑,道:“天哥曾说于情之道上,难改南人习气。而今看来,诚然点不假。”
屈方宁失笑道:“他说出这话,半点不奇怪。设若温良不忍也算南人习气,倒巴不得他身上多些,免得人生念想,却吃足苦头。”略迟疑,试探道:“听说老夫人在北地过世,并无族亲前来吊唁。那……将军在汉阳外祖父、外祖母,乃至家表亲,也就此断绝往来。”
郭兀良叹道:“正是个也不曾见过。自成年起继承父业,数度领兵南下,枪下亡魂以千万计。却哪里有脸去见?只盼日后看在份上,族脉能得以保全。除此之外,是甚都不必奢求。”
屈方宁凝目看他神色,口中道:“御剑将军曾说,南人性情狡懦,多贪生怕死之辈,却别有种柔弱胜刚强处。只要有人户没死绝,气数便到不尽头。方才见郭将军言下之意,对此似乎并不赞同?”
郭兀良缓缓摇头,道:“自古大统之帝王,岂有不大兴兵戈?又岂有不杀人流血?南朝兵马疲弱,正是千载难逢好时机。往日见红哥他们滥杀无度,也曾出言劝戒。但扫兴话说多,是令人心中不乐,二是身份有异,到底有些要避嫌之处。只是人非草木,虽非同源同族,终究有恻隐之心。流血冲突固然难免,但除味野蛮屠戮,应该还是有更……温和办法。”
屈方宁垂目道:“将军仁厚,可见斑。”言语间新市管事已到,便起身告辞。
郭兀良挽手送他出门,诚挚道:“方宁,你与天哥从前种种事因,个外人,本来无权置喙。前两年你结婚生子,他心里苦得很,不然也不会直对你避而不见。有次他在面前喝醉,还曾袒露悔意,说对……对阿兰锥心之痛,而今他总算尝透。他那个人性情就是如此,要他放下身段道歉,那是绝无可能。你如今身体不好,又不再控马拉弓,他怕是难辞其咎。只是……只是……唉,他虽有千百种错处,对你却是片真心。”
屈方宁胸口莫名酸,反笑道:“自然理会得。”止止步,回头道:“将军对人,也真是片真心。”给亲兵扶携着,上马离去。
此际暮色深浓,屈方宁送走来客,案头羹饼都已冷结。他无暇起身,胡乱吃几口饧面冷饼,匆匆拟就封书信。见牛油灯已不太亮,刀尖挑,将截焦枯棉芯削去。
帐门动处,冯女英闪身而入。见他脚边铺开卷舆图,上有圈勾印记,口中笑问:“深更半夜,又与谁面授机宜?”说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见案头还有半张馕饼,便信手撕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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