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阔亭低着头,没说话。
“散,”红姐说,“大家都解脱。”
时阔亭瞥她眼,正要说什,红姐手机响。
她接起来,不大耐烦样子:“喂,医院呢……宝处病,上午都在这边……得得,回去说吧,挂。”
时阔亭知道是她男朋友,家里也是唱戏,读个大专改行干汽修,小伙子人不错,和团里大伙吃过几次饭。
时阔亭回过头,见病床前站着几个人,都是他们团,领头是红姐,脸坏笑:“就说嘛,宝处这好看,你们俩死光棍儿迟早得下手。”
“去你,”应笑侬翻白眼,“个腐女拉低团人节操!”
红姐笑得更开,露着两个小虎牙,很撩人儿。她是团里刀马旦,岁数不大,全团跟她叫姐是因为有回,大伙喝多比翻虎跳,结果帮老爷们没个翻过她,就这确立她江湖地位。
红姐旁边拎着兜水果光头是鲁哥,唱花脸,在团里这些年粗活累活干不少。
他俩后头是个小老头,六七十岁,弓腰驼背脸褶子,心疼得直跺脚:“快快,把宝处松开,别压坏!”
套房,说是豪华别墅。”
时阔亭叹气:“钥匙有什用,又不是房本,如意洲现在缺是钱。”
“先住着吧,”应笑侬去床边看宝绽,摸摸头,看看手,见那只肿得猪蹄似右手,立马翻儿,“这哪儿来实习护士,拿们宝处练手呢!”
时阔亭边吃雪糕边犯愁:“再见不着钱,如意洲真挺不住,水、电、杂七杂八,也不能总不给大伙发生活费啊。”
说到这个,三个人都沉默。
“你有事先走。”时阔亭说。
“没事,”红姐把手机往兜里揣,刚揣进去又响,她掏出来看号码,笑,“孙子,你还知道给打电话哪……”
时阔亭听她这语气,调油裹蜜,眉头皱起
“邝爷,”时阔亭揉把宝绽脑袋,“宝处不养要回家,和小侬不同意。”
邝爷是团里老鼓师,在如意洲待辈子,跟时老爷子是拜把兄弟,平时大伙都敬着他,眼下赶紧在床上腾出块地方让他坐。
邝爷和宝绽说话,红姐把时阔亭拉到边,小声问:“钱还没着落呢?”
时阔亭点头:“怎着,你有辙?”
“能有什辙,”她瞧宝绽眼,“这是累惨,时哥,要说散吧,这年头哪还有人听戏,何苦自个把自个往死路上逼?”
如意洲剧团是时阔亭爸爸、须生名宿时老爷子传下来,往上数三辈儿,曾是内廷供奉,到今天满打满算有百十来年历史。剧团现在那个楼是租,租约下个月到期,照眼下这形势,就是他们全上街去要饭也凑不上续约钱。
“总有办法。”宝绽攥着手,不肯放弃。
应笑侬和时阔亭看着他,那张脸苍白得不见血色,眉是含烟眉,眼是秋水眼,眉眼当中有份倔强,他今年二十八岁,没有家,没有财产,没有未来,眼看就要被这个注定末路剧团压垮。
“先出院,”说着,宝绽拔掉手上针头,“没钱跟这儿消磨。”
应笑侬和时阔亭赶忙拦着,个抱腿个摁肩,三个人把不锈钢床压得嘎吱响,这时背后有人咳嗽声:“哎哎哎,注意下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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