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仿佛下子变回十年前那个没家中学生,委屈得想哭,但他忍着,再难再苦,不能叫老人家伤心。
“你倔,知道,”邝爷笑,露出两道掉齿牙缝,“老时走,你接班,就因为没正式拜师,你怕别人挑们如意洲没规矩,说什也不让大伙叫你班主,而叫‘宝处’,那是票友下海称呼啊,你委屈自己!”
宝绽哽咽:“邝
“好!”宝绽吼嗓子,抬起头,目光从每张脸上扫过,“都别吵,”轻轻,他说三个字,“散吧。”
散吧,戏班子是不能说这三个字,过去演《白蛇传》,许仙那把伞从不许在后台张开,就是因为“伞”和“散”谐音。
大伙愣愣,互相看着,宁愿把他这句话理解成“都给滚远点”。宝绽握住左手上那只银镯子,他妈留给他唯东西,此时此刻变得千金重,重得他抬不起腕子,甚至要头栽倒。
邝爷给应笑侬和时阔亭递眼风,让他们先走。
个七十多岁老人,在停水停电筒子楼里怯声问:“宝处,刚才那句‘散吧’,你不是那个意思吧?”
掏出手机,想着应该还能找着梁叔号码,唰下,头上灯灭。
“哎?”应笑侬甩着湿淋淋裤裙,去走廊上开大灯,啪啪摁好几遍也没亮,“怎回事?”
“……操,”时阔亭反应过来,“断电。”
所有人都看着他。
“上个月没交电费,”时阔亭懊恼,“实在挪不出钱。”
。
宝绽放下电话,正琢磨《浔阳楼》身段,忽然听到小小声“噗”,没会儿,邝爷在走廊上喊:“阔亭!宝儿!快来快来,水管爆!”
宝绽赶紧从屋里出去,远远,就看厕所那边漫地水,时阔亭和应笑侬冲过去,淋成对儿落汤鸡。
“师哥!”宝绽喊,“堵管子没用,跟下去拉总栓!”
总栓在楼洗手房,六七十年历史,锈迹斑斑,时阔亭扳半天也没扳动,后来应笑侬不知从哪儿找来把大扳子,三个人合力才把水止住。
宝绽没吱声。
他是那个意思,至少在刚刚那刹那,他真想如意洲散,散,就百,解脱。
老爷子伛偻着背,枯瘦手指握住他手掌:“宝儿啊,你想散……就散吧。”
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字,宝绽蓦然心惊。
“你挺十年,对得起老时,对得起如意洲,对得起你自己。”
应笑侬火:“你再没钱,电费得交啊!”
“你冲吼什,”时阔亭扯着脖子,“有本事你管钱!”
“如意洲又不是家,管什钱!”
“那你就少吱声!”
“说你个……”
抬头往上看,走廊墙皮已经湿透,块块往下掉,“换水管又是笔钱,”应笑侬来气,“这老天爷,逼死们得!”
“那也得修啊,”时阔亭无奈,“不修水都没得用。”
“修修修,拿什修,”应笑侬这两天心情不好,“你有钱?”
“没钱想办法啊,”时阔亭和他样,“你跟吵吵什!”
宝绽在他们争吵声中低下头,想起前两天摆在面前那两万块钱,他非常后悔,戏文里说“分钱难倒英雄汉”,他不是英雄,哪来脸不要人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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