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天不知道怎,他开嗓,就彻底唱劈叉。
在台下片倒彩声中,他被师爷拽到后台。
没等师爷开口,他就先发制人地把从头上扯下顶花,“啪”地声摔在地上,副金光璀璨、好几十斤重行头,瞬间就碎成几瓣。
他从来不曾在师爷脸上看到那样表情,难以置信、失望至极、恨铁不成钢……
尽管他从小到大,被师爷打过无数次,但是从来没有重到那样程度。师爷巴掌劈头盖脸地落下,他也终于到崩溃边缘。
周辰瑜接着说:“后来再大些,就常上台演出,台下观众见年纪小,都挺捧,但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很抵触。”
晏朝怔怔,问:“就因为唱是旦角儿?”
周辰瑜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很快地摇摇头:“怎说呢,不知道都以为是个小女孩儿,那时候又正好是青春叛逆期,换你,你能开心?”
他那会儿十来岁,嗓子已经到仓门儿(注:变声期伊始),没有那亮,他于是顺势自,bao自弃地跟师爷闹脾气,说他唱不,自然又换回来顿打。
直到后来有天,他下台,后台不知道什时候混进来个男观众,当时他身行头还没卸,对方上来就脸猥琐地往他身上摸。
他才心想把乾旦衣钵传承给你?”
周辰瑜点点头,又低声道:“可惜不想学。”
晏朝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为什?”
“‘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电影里不都是这演?”周辰瑜无奈地笑笑,“好好大老爷们儿,谁愿意天天扮女人?”
晏朝问:“那后来怎还是学?”
那刻,他头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身上那些繁重行头,仿佛千斤重烙铁,紧紧地压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撕扯着脱掉身上戏装,然后发疯般地从后台跑出去。
“赶巧儿,那天外面下着老大雨,在天桥附近蹲大半夜,师父凌晨找到时候,脸上妆
听他说到这儿,晏朝心头没来由地狠狠抽:“然后呢?”
“小爷是谁?台上唱出西施,还真以为台下就只会嘤嘤嘤啦?”周辰瑜嗤笑声,“老子脚就踹他蛋。”
分明已经是十多年前事,但听他回答,晏朝还是感觉到自己那颗悬着心瞬间安稳不少。他叹口气:“旧社会有这样事儿就算,怎现在还重演呢。”
周辰瑜说:“虽然那脚踹得他差点儿上西天,但还是恶心好久,隔夜饭都差点儿吐出来。”
第二天他依旧登台演出,唱还是那出《西施》。
周辰瑜说:“人家好心收留,没有白吃口饭道理。”
晏朝愣愣,没想到周辰瑜这样看似混不吝人,在那样小年纪,竟然就已经懂得委曲求全。
学戏比学相声还要苦得多,唱、念、做、打,唱腔要亮,腰身要软,动作要柔,神态要媚。
男人学女人,却要学得比女人还美,靠都是日复日勤学苦练,还有不知道挨多少顿打。
晏朝心里感慨,怪不得周辰瑜在台上时候,总能做到秒入戏,开口是绝代佳人,下秒出戏,依然是风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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