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冷不丁道:“卓岐死,祭酒之职空缺,你这个司业是不是就该顺理成章顶上?”
于涌震惊:“你、你是说……”
沈柒俯身,用刀鞘末梢轻轻拍拍他脸:“儿子命和上司命,孰轻孰重?”
于涌声音颤抖:“卓祭酒于有知遇之恩……”
“所以你大义灭亲时,证词才更加有力。”沈柒笑,如寒刃上映着抹腥冷血色,“你不做,有是人抢着做。要还是回家,等着给儿子收尸吧。”
未几禀帖传回来,果然批个“捕”字。沈柒当即点二十来个缇骑,呼啸驰骋去到于府,拿麻绳将于成捆回,枷三木,直接下到狱中。
披枷带锁于成没世家子弟光鲜,涕泣交加地喊“冤枉”。
“好大棵木,没冤你?”沈柒抖着他文稿,森然道,“还不止是犯讳。‘波光跃上’,那佛桑花便在下,天子乃万乘之尊,至高无上,这写不是谤君却是什!看来不动刑械,你便不识得君威。”
要知锦衣狱刑戮之峻酷,天下闻名丧胆,断脊、钩背、剥皮、抽肠……名目不下数十种,光听就叫人心胆俱裂,吓得于成三魂七魄全飞,磕头如捣蒜。
沈柒不屑顾地锁牢门,回到堂上。
皇城正门承天门附近,千步廊西侧,北镇抚司如头猛虎巍然盘踞,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六部隔街相望,坐落于国家权力核心之地。
手下名小旗奉命前来时,千户沈柒正将纸密报在烛火上点燃,迅速烧成灰烬。
密报上只有短短两行字:“伤势无碍。豫王欲狎之,遭当头殴击,悻然而走。”
灰烬在指间碾成粉末,沈柒漫不经心地吹口气,问道:“国子监司业于涌之子于成家中,可有安插暗哨?”
小旗跪地回禀:“有两个长随,平日里与西市混混往来,也受过些儿好处。”
不多时,国子监司业于涌连朝服也来不及脱,急匆匆赶来。
文字狱这种事可大可小,端看经手人怎处理,于司业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识时务地带两大箱金银和宝钞,来赎儿子。
可惜,这次锦衣千户却不循常理,钱不收,人也不放,明摆着要置他儿子于死地。
若是寻常诉讼,哪怕人命官司,于司业也能卖情面、托关系,周旋二。可这犯讳谤君罪名,谁敢碰手?万捅上去便是个判斩死罪,恐还要株连亲族。
迫于无奈,堂堂正六品文官,给他们既忌惮又不齿鹰犬下跪,苦苦哀求。
沈柒吩咐:“你换上便装,去暗会此二人,教他们窃取主人家书信手迹来。”
小旗心领神会,奉命去,不过两个时辰,便拿叠纸稿回来。
沈柒张张翻阅,多是家书,间或几页小令涂鸦,待看到其中句“斜月梧桐井,波光跃上朱堇墙”,发出声令人胆寒轻笑:“便是在这里。”
他取笔在“堇”字旁边添个“木”,而后写张禀帖,告于成个“不避圣讳,谤讪君上”,使人投递与锦衣卫指挥使冯去恶。
原来景隆皇帝名朱槿隚,时人为避君讳,“槿、隚”二字是绝不能用,须得改字、空字。即便定要用,也得缺笔,因而“朱槿花”只敢写做“朱堇花”,或是用别称“佛桑花”代替。如不慎犯讳,大则下狱,小亦杖责。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